麵對太後的雷霆震怒,麵對重臣的憂心忡忡,趙頊卻毫無懼色!他挺直脊梁,目光如炬,迎向太後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眸!聲音沉穩如磐石,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倔強:
“皇祖母息怒!孫兒,非斷根基!非毀功德!”
“乃為天下,正本清源!護持正法!”
他踏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敢問皇祖母!天下僧尼五十萬!其中真為修行者有幾何?!多為避稅逃役、藏匿奸宄、兼並田產之徒!此等敗類豈是佛門弟子?!乃國之蛀蟲!”
“寺觀田產已占民田十五之一!大宋又有多少百姓因失地而流離?!又有多少賦稅因免賦而流失?!此等規模豈是護法功德?!乃……蠹國!”
“歲耗國帑三百萬貫!可養精兵十萬!可築堅城十座!可活流民百萬!如今國庫虧空高達一千多萬貫,發不起軍餉,救不了百姓,修葺不了河道?如今卻養此等蠹蟲!這豈是朝廷之福?!乃是禍國之源!”
他目光掃過滾落一地的菩提子,聲音帶著一絲沉痛:
“皇祖母虔心向佛!孫兒深敬之!然真佛,大道在經卷!在慈悲!在度化眾生!”
“非在金碧殿宇!非在萬畝良田!更非在數十萬不事生產之蠹眾!”
“護法,當護正法!當護,能弘法利生之真僧!而非那藏汙納垢之偽廟!”
他再次捧起那方“戶部度牒”銅印,聲音斬釘截鐵:
“孫兒……請皇祖母!親定十方叢林!賜護國金牒!永續香火!此方為真護法!真功德!”
“餘者皆需入此牒!受此製!”
“取其財,發軍餉!安流民!建海港!富國強兵!”
“這才是大功德!大慈悲!大護法!”
趙頊這番話,如同驚雷炸響!將“護法”的真諦,提升到了“富國強兵、利國利民”的高度!更將矛頭精準指向了“偽廟蠹眾”,而非佛法本身!這……讓暴怒中的曹太後,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時竟無言以對!她修長的手指顫抖著,渾濁的老眼中,怒火與掙紮激烈交鋒!
就在這時,首相韓琦,這位曆經三朝、深諳平衡之道的老臣,敏銳地捕捉到了轉機!他猛地踏前一步,對著太後深深一揖,聲音洪亮而懇切:
“太後!殿下所言……字字珠璣!振聾發聵!”
“此策並非斷佛門根基!乃護持正法!去蕪存菁!”
“汰冗僧!清汙田!非為滅佛!乃為真佛光耀世間!使正法永續流傳!”
“更可集巨資!補軍餉!安流民!築海港!斷契丹之臂!此乃真正護佑大宋江山社稷!護佑大宋億兆黎民!”
“此策若成,顯示太後母儀天下!護法濟世……之……無上功德!”
韓琦這番話,巧妙地將“度牒改革”包裝成了“護持正法”、“護佑江山”、“母儀天下”的“無上功德”!這……直擊曹太後內心深處,作為太皇太後、作為護法信眾的雙重身份!
富弼、文彥博等人也瞬間會意,齊聲附議:
“臣等附議!此乃……護法濟世!富國強兵之良策!請太後聖裁!”
暖閣內,死寂再次降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太後那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劇烈掙紮的臉上。良久……良久……曹太後緩緩閉上雙眼。一滴渾濁的老淚,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滴落在滾落於地的菩提子上。她那顫抖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空蕩蕩的腕間——那裡,曾有一串陪伴她數十年的佛珠。
她緩緩睜開眼。那眼中的雷霆怒火已然熄滅,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帶著無儘疲憊與最終決斷的蒼涼。她目光緩緩掃過趙頊那年輕而堅毅的臉龐,掃過那方冰冷的“戶部度牒”銅印,最終悄然落在禦案上那份攤開的、象征著大宋未來的《海州港築造條陳》上。
她緩緩抬起手,內侍慌忙奉上朱筆。曹太後顫抖的手,顫抖著,卻緩慢的……抓了那支朱筆!筆尖懸停在《度牒革新詔》末尾那方象征著最高權力的空白處,顫抖如風中殘燭。那方空白,此刻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指尖劇痛!那不僅僅是一個簽名,更是親手斷佛門道教根基、毀數十年護法功德的滔天罵名!
她渾濁的老眼中,淚水在打轉,喉頭哽咽,那句
“此詔……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