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慈壽宮偏殿。檀香嫋嫋,燭火在巨大的銅鶴燭台上靜靜燃燒,光影在雕梁畫棟間流淌,映照著階下肅立無聲的曹家核心殿前司都指揮使曹佾,還有幾位須發皆白的曹家族老以及那位即將入宮為妃的曹家嫡女曹詩。
太皇太後曹氏,身著深紫色常服,端坐鳳榻之上。她的臉上,無悲無喜,唯有一雙精明的眼睛,此刻深邃如古井,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平靜與洞穿世事的智慧。那目光掃過階下眾人如同古潭映月無聲無息卻直抵人心,她的手緩緩撚動著一串溫潤的菩提佛珠。
“嗒……嗒……嗒……”細微的珠玉相碰之聲在死寂的殿宇中清晰可聞,如同一種無聲的威壓和掌控。她並未開口,殿內已然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即將到來的雷霆?或是春雨?終於,曹太後的嘴唇,緩緩開合。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久病後沙啞,卻字字清晰與沉穩。如同古寺晨鐘,不容置疑的威嚴:
“曹家”
她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聲音平靜無波,
“一門兩後!”仁宗曹皇後、英宗高皇後曹太後侄女))
“勳爵累世!”
“子弟遍布禁軍!”
“田產遍及京畿!”
“富貴”
她微微一頓,手指撚過一顆佛珠,
“已極!”
這不是誇耀,而是陳述事實。更是一種無聲的提醒,階下曹佾與族老無不心頭劇震,冷汗悄然滲出。
曹太後精明的目光,緩緩移向宮牆。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牆看到了那早已消散在曆史塵埃中的前朝舊事,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興衰的蒼涼:
“前朝真宗朝劉氏”劉皇後家族)
“一門煊赫,權傾朝野。”
“仁宗朝張氏”張貴妃家族)
“椒房專寵,恩澤滔天。”
她微微一頓,唯有一雙精明的老眼深處,閃過一絲看透一切的滄桑。聲音陡然轉沉,帶著一種看透世間的力量:
“然……恃寵而驕!忘人臣本分!終……煙消雲散!此非天災!此乃人禍!更為取死之道!”
“取死之道!”四字如同驚雷,無聲地炸響在每一個曹家人的心頭。震得神魂劇顫,麵色瞬間慘白,冷汗涔涔而下。
曹太後精明的目光,緩緩收回。最終落在階下肅立的曹佾身上。
那目光深邃平靜卻帶著一種千鈞重壓不容置疑的聲音依舊沉穩與清晰:
“今陛下仁德,賜曹家厚恩。讓詩兒入宮為妃。”
“暖炭司由曹家供蜂窩煤和爐子製造達三成,此乃陛下信重!。”
“非曹家可恃寵而驕的本錢。”
她微微一頓,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無比的疲憊和釋然。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哀家老矣,黃土埋頸。護不得曹家一世!”
隨即,她目光陡然銳利帶著一種洞穿未來的決斷與不容置疑的指引:
“爾等”
指尖精準地點向曹佾:
“當效唐汾陽王郭子儀。”
“兵權儘忠,不結黨,不營私!財利散眾,恤部曲,濟孤寡!”
“曹家對陛下應”
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定
“率先應之,竭誠報效!”
“如此……方可保曹家富貴綿長!”
“率先應之,竭誠報效!”
這八字如同定海神針,為曹家指明了在新朝唯一的生存之道與立足之本。
曹佾玄甲下的身軀,劇烈一震。他猛地抬頭那張剛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震驚與駭然,有一種被徹底點醒的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