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元年五月十五,河北的旱情已如燎原之火,再也無法遮掩。
汴京的空氣中彌漫著焦灼與不安,朝廷的每一道政令都圍繞著賑災、疏浚、維穩急速運轉。年輕的皇帝趙頊連日操勞,眼窩深陷,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沉重。
就在這舉國緊繃的關頭,一封六百裡加急的西北邊報,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紫宸殿的禦案上,也砸在了所有重臣的心頭。
奏報來自陝西經略使,內容簡潔卻字字如刀:西夏遣使前來,聲稱依據舊約,要求我朝歸還綏州之地。
這分明是西夏梁太後與國相梁乙埋,窺見大宋河北遭逢大旱,國力受挫,意圖趁火打劫,行“空手套白狼”之伎倆!
“砰!”
趙頊一拳砸在奏報上,連日積壓的疲憊、焦慮,以及一種被輕視、被挑釁的屈辱感,如同火山般噴發出來。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臉色因極致的憤怒而漲紅,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想起了治平三年,自己以太子身份監國時,西夏雖擾邊不斷,但宋軍尚能維持局麵。
然而,先帝重病,國勢未穩,西夏便大舉入寇,雖被種諤等人擊退,但最終……最終還是在某些老成持重、但在他看來實為怯懦的主張下,與西夏再訂和約,還是簽下了令人屈辱的“歲幣”!
那時,他雖監國,卻未能完全掌權,隻能眼睜睜看著國格受損。那份恥辱感,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心底。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正欲勵精圖治,一雪前恥,對方竟敢在他焦頭爛額之際,再次上門勒索!而且是以如此荒謬的理由!
他一把抓起奏折,目光如冰冷的刀鋒,逐一掃過被緊急召來的韓琦、文彥博、曾公亮、呂公弼和韓絳。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聲音低沉卻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你們說……怎麼辦?!”
這簡短的五個字,裹挾著帝王的無邊怒火和幾乎要失控的殺意。
幾位重臣感受到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怒意,心中俱是一凜。文彥博作為樞密使,率先開口,語氣沉穩中帶著軍人的硬朗:
“陛下息怒!西夏此乃試探之舉,欺我河北有難,不能兩顧。其心可誅!然,使者既來,我朝便不能失卻禮數,更不可示弱。
臣以為,當嚴詞駁斥其無理要求,示我堅守綏州之決心!”
曾公亮緊接著道:“文相公所言極是。然需防備其以此為借口,再生邊釁。陝西諸路軍備需進一步加強,以防不測。同時,此事不宜聲張,以免動搖河北民心。”
韓絳眉頭緊鎖,從財政角度考量:“陛下,若西夏真敢動兵,軍費開支將是天文數字,於當前國庫更是雪上加霜。但綏州絕不可棄,棄則陝西門戶洞開,後患無窮。
臣以為,需做兩手準備,一麵強硬應對使者,一麵令三司秘密籌劃,做好最壞的打算。”
資曆最淺的呂公弼則補充道:“使者之來,亦是我朝窺探西夏虛實的良機。可借此觀察其國內情勢,梁太後攝政,未必穩固。”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始終沉默的首輔韓琦身上。韓琦緩緩抬起頭,看向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年輕皇帝,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眼前的危機。
“陛下,”韓琦的聲音蒼老卻帶著定海神針般的力量,“怒,不解決問題。西夏此舉,正在於激怒陛下,使我方自亂陣腳。”
他頓了頓,繼續道:“老臣之意,與諸位略同,但需更進一步。
其一,使者要來,便讓他來。我朝以國君之禮相迎,禮儀周全,彰顯天朝氣度。
其二,待其提出索地要求,則由陛下親自召見,或由老臣等與之廷辯,據理力爭,引經據典,痛斥其背約無信,在道義上徹底壓倒他!
其三,與此同時,密令種諤等邊將,加強戒備,甚至可以小規模巡邊示武,讓其使者‘恰好’看到我邊軍之整肅!”
韓琦的策略,老辣而周全。他不僅要拒絕,還要在氣勢上、道義上、甚至軍事威懾上,全方位地碾壓對方,讓對方偷雞不成蝕把米。
趙頊聽著韓琦的分析,胸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冰冷的理智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殺”字,緩緩坐回龍椅。他知道,韓琦是對的。逞一時之快,隻會落入對方的圈套。
“好!”趙頊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更加堅定的意誌,“便依韓相公之策!朕,就在這汴京城,等著他西夏的使者!倒要看看,他們有何麵目,來要朕的綏州!”
他目光掃過眾臣:“諸公各司其職,陝西防務,萬不可鬆懈!退下吧。”
“臣等遵旨!”
眾臣退去後,趙頊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中。他拿起那封奏報,又看了一遍,嘴角勾起一絲怒極而笑的笑意。
西夏的挑釁,非但沒有讓他退縮,反而徹底點燃了他內心深處那股不服輸的狠勁與雄心。
河北的災要救,西夏的狂更要打!這內外交困的局麵,正是對他這位新君最大的考驗。他不僅要度過難關,還要借此機會,讓四方都知道,大宋……已經換了一個不一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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