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脈那看似觸手可及的五百貢獻點,最終如同鏡花水月,在秦龍眼前徹底破碎。
就在出發前一日,他再次被傳喚至外門執事堂。端坐於案後的吳執事,麵色比往日更為凝重,眉宇間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與無奈。他沒有繞圈子,直接告知秦龍,經內務堂核查,因其“暫住弟子”身份權限不足,且自身修為未達到參與野外任務的龍脈境四重最低標準,按照宗門最新頒布的規定,不得參與任何涉及宗門邊界安全及資源點的外出任務。
“此乃內務堂昨日剛下達的明文規定,白紙黑字,主要是為了…嗯,考慮到爾等新入門弟子修為尚淺,野外風險難測,乃是出於安全考量。”吳執事的語氣帶著官方式的刻板,眼神略有遊移,並未與秦龍直視。
安全考量?秦龍心中冷笑。這借口何其拙劣!他龍脈境三重的修為在飛升者中已屬頂尖,那黑風山脈外圍的任務,曆來不乏龍脈境三重弟子參與,為何偏偏此刻出台這等規定?這背後若沒有張橫,或其背後那股看他不順眼的勢力運作,絕無可能。他們不願看到他獲得那五百貢獻點,不願看到他有任何快速崛起的可能,要用這無形的規則枷鎖,將他牢牢困死在百草峰這一畝三分地,直至磨儘他所有的銳氣與希望。
希望驟然落空,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起,但旋即被他強行壓下。在絕對的實力和規則壁壘麵前,此刻的憤怒毫無意義。秦龍沉默地聽完,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對著吳執事微微躬身,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波瀾:“弟子,明白了。”
他轉身離開執事堂,背影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孤直。回到丙區三七號靈田,看著那片在他手下生機勃勃、長勢遠超同儕的凝露草與三葉花,秦龍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靈草長勢再好,也無法轉化為救治王浩的續魂丹,無法抵擋身份玉牌上貢獻點日漸減少的趨勢。那五十萬貢獻點的巨壑,那與荒界禁忌相連的生命之泉,在昊天宗這看似廣闊、實則處處壁壘的天地裡,顯得愈發遙不可及。他這條欲要騰空的“潛龍”,尚未展露鋒芒,便被一張無形的大網層層束縛,難以呼吸。
就在他於靜室中,對著那枚沉重的丹方玉簡,苦苦思索著是否要硬著頭皮,去接取那些耗時漫長、收益微薄,甚至連貢獻點都幾乎沒有,僅能換取些許劣質丹藥或材料的宗門內部雜役任務時,劉執事再次悄然而至。這一次,老執事的臉上少了往日的平和,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有同情,也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惋惜。
他將秦龍拉到靈田旁一株枝葉繁茂的古樹下,確認四周無人後,才壓低了聲音,語氣沉重:“秦小子,老夫這裡有個尚未正式公布的消息,不知對你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秦龍心神一凜,凝神靜聽。
“宗門高層…近期可能要對你們這批,以及近期飛升的下界修士,進行一次‘分流’。”劉執事的聲音帶著歎息。
“分流?”秦龍眉頭緊鎖,捕捉到了這個詞背後不尋常的意味。
“嗯。”劉執事點了點頭,花白的眉毛耷拉著,“昊天宗雖大,號稱東域青州霸主之一,但宗門內部的資源也並非無限。每年從各個下界接引而來的飛升者數量不少,而且,說句實在話,你們下界修士初來乍到,根基淺薄,前期往往需要投入大量資源進行‘靈界化’適應和基礎夯實,短期內難以看到顯著回報,見效太慢。宗門內部,尤其是某些由靈界本土勢力把持的派係,近年來對此頗有微詞,認為長期供養大量飛升者…不甚劃算,擠占了本該屬於本土弟子的資源。”
他頓了頓,繼續道:“正好,宗門的附屬宗門‘青雲派’,近來據說是人手短缺,尤其是…需要一些能吃苦耐勞、不計較得失的弟子,去處力一些他們自身不願耗費正式弟子人力去做的…嗯,雜務。”
青雲派?秦龍心念電轉,迅速在《靈界風物誌》的記憶角落中找到了相關信息。這是一個位於昊天宗勢力範圍邊緣,靠近貧瘠之地的三流小宗門。據說其創派祖師當年也是一位下界飛升者,因其自身經曆,故而對飛升者相對寬容,願意接納。但也正因如此,宗門內飛升者比例較高,整體實力在靈界屬於底層,資源極其匱乏,常年需要仰仗昊天宗的鼻息生存,在靈界修士口中,常被戲稱為“飛升者收容所”或“高級雜役宗門”。
“前往青雲派,意味著你要主動離開昊天宗這棵大樹,放棄這裡遠勝他處的濃鬱靈氣、豐富的典籍資源、以及未來可能存在的各種機緣。”劉執事目光複雜地看著秦龍,語重心長,“但是,若繼續留在昊天宗,以你目前‘暫住弟子’的身份,以及…嗯,似乎已經得罪了一些人的處境,恐怕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將在底層掙紮,難有出頭之日,甚至舉步維艱。”
“而若是選擇去青雲派,”劉執事話鋒一轉,聲音更低,“雖然起點無疑會更低,宗門環境更為艱苦,資源更是無法與昊天宗相提並論,但至少……那裡的規矩或許沒那麼嚴苛,針對飛升者的歧視和打壓可能會少一些,你的行動或許能相對自由一些,獲取基礎資源的門檻,也可能不像這裡這般高不可攀。何去何從,關乎你未來道途,你需要自己權衡,慎重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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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留在昊天宗這艘看似華麗堅固、實則內部傾軋嚴重、對他而言處處是壁壘的巨艦上,忍受著無形的打壓,在泥沼中艱難掙紮,等待那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渺茫機會?還是毅然前往青雲派那條看似破舊狹小、前途未卜、卻可能擁有更多自主空間的小舟,去搏一個相對自由、能夠更快積累初始資本的機會?
這個選擇,對於許多仍對昊天宗抱有幻想的飛升者而言,或許極為艱難。但秦龍,幾乎在劉執事話音落下的瞬間,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他身負救治兄弟的重任,承載著自身對無上大道的追求,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本,在昊天宗外門這潭死水中空耗歲月。他需要資源,需要信息,需要戰鬥,需要一切能夠快速提升實力的機會!而這些,在處處受限、連一個簡單的采集任務都無法參與的昊天宗,獲取難度太大了。青雲派縱然是龍潭虎穴,是更為艱苦的磨礪場,但至少,那裡可能擁有更簡單的規則,更直接的生存方式,能讓他更快地撕開一道口子,獲得喘息和發展的空間!
“我選擇去青雲派。”秦龍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一往無前的決絕。
劉執事看著他眼中那簇未曾被現實磨滅,反而在壓力下燃燒得更加熾烈的火焰,心中暗暗歎息,又隱隱有一絲期待。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秦龍略顯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感慨:“也好。雛鷹終須離巢,是金子,縱使埋於沙礫,也終有綻放光華之日。去了那邊,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記住,青雲派也絕非與世無爭的桃源,其中紛爭傾軋,或許更為赤裸,務必萬事小心。”
三日後,分流名單正式公布於外門執事堂外的告示玉壁上。不出所料,秦龍的名字赫然在列。與他一同被“推薦”前往青雲派“交流學習”的,還有另外十一名近期飛升、在昊天宗表現“平平無奇”、或是像他一樣“不安分”、“惹上麻煩”的飛升者。這份名單,與其說是推薦,不如說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放逐,一種對“不安定因素”的清理。
沒有盛大的歡送儀式,甚至沒有一句正式的告彆。秦龍默默地去丹堂辦理了王浩的轉移手續,支付了身份玉牌中最後一筆貢獻點,幾乎耗儘了他在昊天宗所有的積蓄。然後,他背著依舊沉睡不醒、被特殊禁製封印在寒玉匣中的王浩,與其他十一名神色或灰敗絕望、或憤懣不甘、或茫然無措的飛升者一起,在一名外門執事淡漠甚至略帶嫌棄的目光注視下,登上了那艘前來接引的、看起來有些年頭、船身甚至帶著些許修補痕跡的舊式浮空舟。
浮空舟緩緩升空,強大的陣法推動著它駛離昊天宗那氣勢恢宏、雲霧繚繞的龐大山門。腳下,那連綿的仙宮殿宇、飛瀑流泉、靈禽異獸,那濃鬱得化不開的天地靈氣,一切屬於昊天宗的繁華與鼎盛,都在迅速遠去,縮小,最終化為視野儘頭一片模糊的光影。同行的飛升者中,有人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有人死死抓著船舷,望著那遠去的仙境,眼中滿是不甘與怨恨,指甲幾乎嵌進堅硬的木材之中。他們,都曾是各自下界億萬萬生靈中脫穎而出的天驕,承載著整個界麵的希望飛升,本以為踏入天門,便是海闊天空,誰知等待他們的,卻是從一座高峰,被無情地推落到更深的穀底。
秦龍獨自站在船頭,迎麵而來的罡風猛烈吹拂著他額前的黑發與樸素的衣袍,獵獵作響。他沉默地俯瞰著下方飛速掠過的、靈界壯麗而陌生的山河大地,那連綿起伏、散發著古老氣息的山脈,那蜿蜒如銀帶、奔騰不息的巨大江河,那一片片籠罩著奇異光暈、生機勃勃又暗藏殺機的原始森林。靈界的廣袤與神秘,此刻在他眼中,更添了幾分前途未卜的蒼涼與沉重。
經過數日不算平穩的飛行,浮空舟終於開始減速,緩緩降低高度。最終,在一片靈氣濃度明顯稀薄、山勢也顯得低緩平庸了許多的山脈前,一片建築群映入眼簾。這就是青雲派。
低矮的、甚至有些風化的山門,上麵刻著的“青雲”二字,雖筆力遒勁,依稀能看出幾分昔日的風骨與不甘,但終究掩不住整體的陳舊與落寞。山門後的建築大多顯得樸素,甚至有些殘破,遠遠無法與昊天宗那仙家氣派相提並論。整個宗門區域籠罩的靈氣,更是稀薄得讓剛從昊天宗出來的眾人感到一陣不適應的“窒息感”。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麵容愁苦、皺紋深刻、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身著青雲派外門長老服飾,修為僅有龍脈境五重,姓孫。他的眼神帶著一種長期的、習以為常的麻木,仿佛見慣了類似的情景。沒有多餘的寒暄,孫長老隻是用他那乾澀的嗓音,簡單交代了幾句宗門的基本規矩,便直接將他們這一行十二人,帶到了位於主峰側後方、最為低矮、也最為嘈雜的一座山峰——雜役峰。
“爾等初入青雲,無論過往,皆從雜役弟子做起。”孫長老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絲毫波瀾,“雜役峰規矩,完成每日定額工作,可得一餐飽飯,暫免住宿費用。表現尚可、無過錯者,三月後可參加外門弟子考核。這是你們的身份木牌與雜役服飾,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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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過來的,是一塊塊打磨粗糙、邊緣甚至有些紮手的木頭牌子,上麵用簡單的刻痕標注著姓名和“雜役”二字,以及一套套灰撲撲、質地粗硬、散發著淡淡黴味的粗布短衫。這與昊天宗那質地柔軟、繡有簡單雲紋的外門弟子服飾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
“每日工作?一餐飽飯?”一個來自某個大型塵界、心高氣傲的飛升者終於忍不住,漲紅了臉叫出聲來,“我們千辛萬苦飛升靈界,是來追尋無上大道的,不是來給你們當牛做馬、做這些低賤苦力的!”
孫長老渾濁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沒有任何怒意,隻有一種看透世情的淡漠與深深的疲憊,他乾裂的嘴唇動了動,聲音依舊平淡:“青雲派,小門小派,資源有限。不勞者,不得食。此乃鐵律。若不願,山門就在那邊,自可離去,絕無阻攔。隻是,老夫提醒一句,出了青雲派這最後一道屏障,你們這靈界‘暫住’身份,在這危機四伏的荒野之中,能否安然存活過三日,就看各位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
那出聲抗議的飛升者頓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後麵的話語全都噎在了喉嚨裡,臉色由紅轉白,最終頹然低下頭去。離開?以他們如今龍脈境初期、在靈界堪稱底層中的底層的修為,身無長物,離開宗門庇護,無異於自尋死路,恐怕連最低階的妖獸都能輕易要了他們的性命。
秦龍自始至終沉默著,他平靜地走上前,從孫長老手中接過了那塊代表著雜役身份的粗糙木牌和那套灰色的衣物,仿佛接過的是什麼再普通不過的東西。他甚至還拱手行了一禮,平靜地問道:“孫長老,不知雜役日常工作有哪些種類?另外,弟子需要一處相對僻靜的居所,用以安置身受重傷、至今昏迷的同伴,還望長老通融。”
孫長老有些意外地抬眼,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在一眾或憤怒或沮喪的新來者中,顯得格外沉靜鎮定的青年,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他抬手指向遠處山腰一片密密麻麻、低矮破舊的屋舍群落,道:“那邊,丙字區域,是雜役弟子居所,自行去尋找空置的屋舍即可。工作內容,每日清晨去山腳管事處領取任務木牌,多是砍伐後山‘鐵木’、挖掘西山‘低階靈礦’、清理東麵‘躁動獸欄’之類的體力活。”
“多謝長老。”秦龍再次躬身,然後不再理會身後那些依舊沉浸在失落與不甘中的同伴,背著那沉重的寒玉匣,邁開腳步,毅然走向那片象征著青雲派最底層、彙聚了無數失意者的灰色屋舍。
就這樣,秦龍,這位曾在塵界攪動風雲、引動古老龍魂槍認主、被視為億萬中無一天驕的存在,在浩瀚靈界的真正起點,並非某座仙山福地,而是成為了青雲派雜役峰上,一名最低等、最不起眼的雜役弟子。他背著兄弟,踏著坑窪不平的石板路,那灰色的身影逐漸融入眾多衣著同樣灰暗、麵容大多麻木的雜役弟子人流之中,仿佛一滴水珠,彙入了無邊無際的灰色海洋,瞬間便被吞沒,再難尋覓。
然而,若有人此刻能看清他低垂眼眸下的深處,便會發現,那其中的光芒,竟比在昊天宗時,還要銳利,還要明亮,如同在至暗中燃起的靈魂之火,堅定地燃燒著。
這裡,無關榮耀,隻關乎生存與希望。這裡,將是他斬斷過往枷鎖,於微末中重新握緊命運,真正開啟靈界征途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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