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闕風雲_數學易聖:我在春秋當國師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章 城闕風雲(1 / 2)

夯土城牆在秋陽下泛著乾燥的灰黃色,如一條疲憊的巨蟒盤踞在起伏的丘陵之上。城闕高聳,粗獷的雉堞間,披著簡陋皮甲、手持長戈的隸卒身影隱約可見。城下,一道不算寬闊的護城河泛著渾濁的微光,吊橋吱呀作響地放下。一股遠比周鳴一路行來所見的聚落更為濃烈、複雜的氣息撲麵而來——牲畜的臊膻、人群的汗味、新伐木材的清香、遠處市肆飄來的熟食焦香,還有一股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混合著塵土與某種腐爛氣味的底調。這是人煙稠密處特有的味道,是權力與秩序開始凝結的氣息。

“士子,前方便是郯邑。”引路的隸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側身讓開道路。他身後,是那位在邊境聚落裡見識過周鳴“神斷”的田氏使者,此刻正襟危坐於一輛簡陋的輜車上,目光投向城門。

郯邑,田穰大夫的封地核心。周鳴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陌生感與警惕,跟在輜車之後,踏上了吊橋。腳下厚實的木板傳來沉悶的聲響,仿佛叩響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穿過幽深的門洞,喧囂聲浪猛地撞入耳膜。夯土鋪就的主道還算寬闊,卻被兩側鱗次櫛比的茅舍、木屋擠占了不少。行人摩肩接踵:挑著沉重擔子的隸農步履蹣跚;身著葛麻短褐的工匠行色匆匆;幾個衣著稍顯整潔的商賈在路邊鋪開的草席上,唾沫橫飛地討價還價,展示著粗糙的陶器、獸皮和幾件泛著幽暗光澤的青銅小件。道旁溝渠裡,渾濁的汙水緩緩流淌,散發出微腐的氣味。遠處,幾處明顯高大規整的夯土台基上,矗立著覆蓋茅草的屋宇,飛簷鬥拱的輪廓在低矮的民居群落中顯得鶴立雞群,那便是權力與財富的所在。

使者低聲介紹:“那是工坊區,那是市肆,那邊是倉廩……田大夫的府邸,在城北高阜之上。”

周鳴的目光掃過這一切,大腦飛速運轉。人流密度、貨物種類、建築形製、衛生狀況……每一個細節都是原始的數據點,在他腦海中勾勒著這座城邑的運作模型。生產力水平、物資流通效率、社會階層分化程度……冰冷的數字邏輯試圖解析這鮮活而粗糲的古代社會肌理。他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孩童在泥地裡追逐,看到角落裡有老者蜷縮呻吟,也看到高冠博帶的士人乘著肩輿匆匆而過,隸仆在前方呼喝開道。等級,如同空氣般無處不在,滲入每一寸空間。

田府占據了城北一片向陽的高地。夯土圍牆高而厚實,頂部覆蓋著防雨的茅草。朱漆大門緊閉,兩側站著披甲執戟的衛士,眼神銳利,身姿挺拔,與城門口那些懶散的隸卒截然不同。門楣之上,懸掛著一麵巨大的木牌,上麵刻著一個古樸繁複的“田”字徽記,透著威嚴與曆史沉澱感。

使者上前通報,厚重的包銅木門緩緩向內開啟。門內景象豁然開朗。巨大的影壁之後,是一片由石板鋪就的寬闊庭院,潔淨異常,幾乎不見塵土。庭院兩側是長長的廡廊,廊下站立著眾多身著深衣、神情各異的人。有體格健碩、腰挎短劍的武士,目光炯炯地掃視著新來的周鳴;有衣冠楚楚、手持竹簡或木牘的文士,眼神中帶著探究與些許倨傲;也有幾個穿著短打、皮膚粗糙的匠人模樣者,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他們的目光如同無數細密的探針,聚焦在周鳴這個衣著寒酸、風塵仆仆的陌生人身上,審視、猜度、評估。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帶著無形的壓力。周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分量:好奇、輕蔑、警惕、算計……他挺直了因長途跋涉而有些酸痛的脊背,目光平靜地迎向這無聲的審視洪流。邏輯告訴他,此刻任何退縮或諂媚都是有害的變量。他需要保持一種符合“士”身份的、帶著清高內核的平靜。

“周士子,請隨我來,大夫已在正堂等候。”使者側身引路,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廊下諸人聽清。

穿過庭院,踏上數級石階,便是田府的正堂。堂內空間高敞,以粗大的木柱支撐。地麵鋪著打磨光滑的木板,光潔鑒人。正對著門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用礦物顏料繪製的猛虎下山圖,虎目圓睜,氣勢逼人。圖下,一張寬大的髹漆木案後,端坐著此間的主人——田穰。

田穰年約四十許,麵龐方正,膚色是久居室內的白皙,下頜留著修剪整齊的短須。他並未著華服,一身深青色細麻深衣,腰間束著玉帶,佩著一柄形製古樸的青銅短劍。眼神沉靜,帶著久居上位的審視意味,並無多少咄咄逼人之氣,卻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壓。他手中正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玨,目光落在緩緩步入堂中的周鳴身上,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仿佛在評估一件器物的成色。

“邊鄙野人周鳴,見過田大夫。”周鳴按照一路上向使者緊急惡補的禮儀,拱手,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士相見禮。動作略顯生澀,但姿態不卑不亢。

田穰沒有立刻讓他起身,目光依舊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在空曠的堂中回蕩:“免禮。使者回報,言士子於邊境聚落,觀天察地,卜斷如神,數言而解紛爭,救聚落於傾覆之危。可有其事?”他的語調平淡,聽不出是讚賞還是質疑,更像是一種事實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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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明鑒,”周鳴直起身,目光平視田穰案前的地板,“‘神’字不敢當。鄉野鄙陋,民智未開,偶見天時流轉之征兆,人情好惡之端倪,加以推演,僥幸言中一二。實乃仰觀俯察,略通《易》理變化之皮毛,借卜筮之形,以明事理而已。通神之說,鄉野愚民妄傳,不足為信。”他刻意將“推演”、“事理”、“變化”幾個詞咬得清晰,同時貶低“通神”之說,既符合身份,也悄悄埋下自己理論核心的種子——理性分析。

“哦?”田穰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對周鳴的“不自稱神”略感意外,更對他話語中隱含的“事理”之說產生了興趣。“《易》理變化?士子所學,倒是與尋常巫祝卜史不同。彼等多言鬼神感應,吉凶天定。士子卻言‘推演’、‘事理’?”

“正是。”周鳴心中微定,對方抓住了他想傳遞的點。“天地萬物,莫不有其運行之軌,生滅之序。日月更迭,寒暑交替,草木榮枯,乃至人心向背,邦國興衰,皆有其內在之理,如環無端,往複不息。《易》者,以卦爻象之,非為定命,實乃描摹此理此序變化之圖譜。卜筮,非問鬼神,乃借其象,推演事態發展之可能,權衡利弊,以求趨吉避凶之策。明其理,方能順其勢,或…導其勢。”他謹慎地補充了最後一句,觀察著田穰的反應。

“導其勢?”田穰放下手中的玉玨,身體微微前傾,眼中興趣更濃,“此論倒是新鮮。然空言無憑。士子既通此道,今日天象如何?三日後,我這郯邑之地,可有風雨?”他拋出了一個看似簡單直接的問題,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周鳴的表情。這既是測試其“推演”能力,也是考驗其臨場應變與“包裝”本事。

堂內落針可聞。廊下似乎也有幾道目光悄悄窺探進來。

周鳴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閉目,並非裝神弄鬼,而是快速調動感官收集數據。鼻腔吸入的空氣帶著明顯的濕潤感,比清晨入城時更甚;耳中捕捉到堂外庭院樹葉輕微的、持續的沙沙聲,那是東南風穩定吹拂的跡象;皮膚也能感受到空氣中水汽的飽和。他腦中瞬間構建起一個簡易的氣象模型:來自東海的暖濕氣流持續輸入濕潤空氣、東南風),本地低空輻合樹葉聲響顯示風力穩定而非增強,說明沒有強烈對流發展),結合對近期乾燥天氣的記憶塵土氣息),短期未來2448小時)內形成大範圍強對流降雨的概率較低,但水汽充足,形成持續性中到小雨的可能性極高>70)。三日後?超出他的簡易模型可靠範圍,但根據經驗,這種穩定輸送下的降雨過程通常會持續數日。

他睜開眼,走到堂口,仰望天空。秋日高懸,但光芒並不刺眼,被一層均勻的、薄紗般的雲翳過濾。這正是層雲或高層雲的特征,典型的中小尺度穩定降水雲係。

“大夫,”周鳴轉身,聲音沉穩,“此刻天光雖明,然日暈如紗,其色微朦,此乃‘天羅’之象,主水氣氤氳。風自巽方東南)來,其勢徐緩而不急,如‘地風’初升之態,非驟雨狂風之兆。依《易》象觀之,離火日)為雲翳所蔽,坎水雨)暗藏其下,陰陽相薄而未激。故,今日午後至夜間,恐有霖雨淅瀝,潤物無聲。此雨纏綿,恐非一日可止。三日內,雲蔽天光,水澤浸土之象不絕。風雨必有,然非雷霆之威,乃浸潤之功。”他將“中到小雨持續概率高”的結論,包裹在“天羅”、“地風”、“離火蔽日”、“坎水暗藏”、“陰陽相薄”等《周易》卦象與陰陽五行詞彙之中,指向明確,又符合占卜預言的形式。

田穰的目光追隨著周鳴的動作和話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沉默片刻,對侍立一旁的文吏道:“記下士子所言時辰、天象。”然後看向周鳴:“士子之論,確與尋常巫覡不同,頗有章法。然,天時易測,人心難料。堂下正有一事,或可再試士子推演之能。”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皂衣的府吏便押著兩個形容狼狽、互相怒目而視的男子走進堂中。一人身材粗壯,滿麵虯髯,穿著染坊工匠的靛藍短衣,雙手染著洗不淨的深藍;另一人則乾瘦些,眼珠亂轉,穿著市井常見的葛布衣,身上一股劣質酒氣和汗臭混合的味道。

“稟大夫,”府吏行禮道,“此二人於市肆爭鬥,攪擾秩序。粗壯者名阿壯,乃東街染坊匠人;另一人名阿鼠,常於市井遊蕩。阿壯控訴阿鼠偷竊其新得之兩枚齊刀幣,阿鼠矢口否認,反誣阿壯恃強淩弱,無故毆打於他。二人各執一詞,糾纏不清,請大夫明斷!”

田穰揮揮手,示意府吏退到一旁,目光轉向周鳴:“士子既言《易》理可推演事理人情,此事涉及財物、人心、口舌,錯綜複雜,正可一觀士子‘推演’之術。如何?可能斷此‘訟’?”

難題升級了。從相對客觀的自然現象,直接跳入複雜的人性博弈。堂內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周鳴,包括那兩個跪在地上的當事人。阿壯一臉憤懣與期盼,阿鼠則眼神閃爍,透著一絲狡黠和不易察覺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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