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煥!他那個沉默寡言、卻對機械幾何有著驚人天賦、癡迷於將周鳴數學理論轉化為實用技術的弟子!此刻,就倒在廢墟邊緣!
少年仰麵躺著,半邊身體被爆炸的衝擊波和飛濺的碎片撕扯得血肉模糊,臉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灰,隻有那雙曾閃爍著對精妙結構無限癡迷光芒的眼睛,依舊圓睜著,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驚愕與不甘。他的一隻手裡,還死死攥著一截燒焦的、刻著複雜幾何線條的青銅規尺。另一隻手邊,散落著幾張同樣被燎焦的、畫滿了演算草圖和精密尺寸的獸皮圖紙——那是他改進新型扭力弩炮蠍弩)的關鍵設計圖。
“煥…兒…”周鳴的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在死寂的院落裡卻清晰可聞。他一步步走近,如同踏在燒紅的炭火上。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記載著智慧結晶的焦黑竹簡碎片上,發出細微卻令人心碎的碎裂聲。
從留守的老仆顫抖的哭訴中,周鳴拚湊出了慘劇的原委:
就在幾日前,一隊潰散的亂兵不知是晉是楚)流竄至此,發現了這處看似不起眼的院落。他們想搶奪財物,更想破壞任何可能對敵方有用的東西。公輸煥為了保護工坊裡那些珍貴的圖紙和周鳴留下的部分手稿,試圖啟動他正在調試的、用於緊急防禦的“璿璣鎖”機關阻擋。然而,在巨大的壓力下,一個關鍵的青銅齒輪在高速運轉中因應力集中而突然斷裂崩飛!失控的能量瞬間引爆了工坊內儲存的用於實驗的高純度油脂和硝石粉末提煉自硝土)!劇烈的爆炸不僅吞噬了公輸煥,也將工坊內來不及轉移的、大量周鳴關於早期機械設計、幾何應用、甚至部分未完成的《歸藏真解》第二卷《律曆同源》的推導筆記手稿,付之一炬!
冰冷的邏輯在周鳴死寂的意識裡自動推演:
齒輪斷裂概率:基於材料疲勞極限和當時加工精度,在極限負載下,存在約3.5的瞬時失效風險。
爆炸威力:存儲的油脂和硝粉量,足以造成半徑三丈內的毀滅性衝擊和高溫焚燒。
手稿損毀率:存放在工坊核心區域的竹簡、帛書,在此等爆炸中,完整保存概率低於0.1。
冰冷的數字,再次精確地指向了殘酷的現實——他另一個天賦卓絕的弟子,連同他那些未及整理、尚未加密傳世的寶貴知識,一同湮滅在了意外與戰亂交織的烈焰之中!公輸煥用生命守護的,終究沒能逃過毀滅的宿命。
周鳴緩緩蹲下身,顫抖的手指拂過公輸煥冰冷僵硬的臉頰,替他合上那雙不甘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緊握的那截焦黑青銅規尺上,又移向旁邊散落的、燒焦的圖紙。那上麵精妙的幾何結構,代表著人類對力量與精確的永恒追求,如今卻成了少年殉道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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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艱難地站起身,走向那片尚有餘溫的廢墟。他不再看公輸煥的遺體,而是如同最虔誠又最絕望的拾荒者,在滾燙的灰燼和尖銳的碎片中,徒勞地翻找、拾撿著那些散落的、焦黑的竹簡碎片。
每一片殘簡,都曾是智慧的結晶。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道德經思想融入數學模型的筆記)——隻剩半個“補”字。
“勾三股四弦五,非特例,乃…”勾股定理普適性證明草稿)——斷裂處隻剩焦痕。
“黃鐘之宮,律之本也,其數…”音律與數理關係推導)——竹簡炭化,字跡徹底消失。
“《歸藏·律曆同源》推演:歲差之積,當以…”——焦黑的斷簡上,隻剩下幾個無法連貫的墨點。
更多的碎片,隻剩下焦黑的邊緣,字跡早已在烈焰中化為青煙。周鳴跪在廢墟中,雙手沾滿了黑灰和燙傷的燎泡,徒勞地將那些承載著破碎智慧的殘片攏在一起,如同攏著一捧死去的星辰。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踉蹌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那個在風陵渡抱著木匣跳河逃生的親兵,渾身濕透,臉色青白,嘴唇凍得發紫,懷中卻死死抱著那個油布包裹的木匣!他一路掙紮著,竟真的追到了這裡!
“國…國師…”親兵看到院中慘狀和周鳴的樣子,聲音哽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木匣高高舉起,“淳…淳於師兄…舍命…護下的…東西…小的…帶回來了!”
周鳴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和灰燼的眼睛看向那油布包裹的木匣,如同看著一個潘多拉的魔盒。他沉默地接過,入手沉重。他一層層解開被鮮血浸透又凍硬的油布,打開木匣。
匣內,是碼放整齊的竹簡和幾卷素帛。最上麵,是淳於毅從吳地帶回的情報,字跡潦草,浸染著水漬和淡淡的血痕。下麵,則是幾卷他熟悉的、自己親筆書寫的《天工格物》草本,以及那些未加密的筆記。竹簡冰涼,似乎還殘留著弟子懷抱的溫度。
周鳴的手指,顫抖著拂過最上麵那卷竹簡。淳於毅的字跡,他認得。在竹簡的末端,在最後一行情報記錄的空白處,用極其細小卻異常清晰的筆觸,添上了一行字——那顯然是在船上,在箭雨臨身、石彈破空之前,他拚儘最後力氣刻下的遺言:
“師:九宮格位,三六為樞,八四為鑰,二七斷生死。真解之鑰,弟子…已儘焚於心。毅,去矣。”
“九宮格位,三六為樞,八四為鑰,二七斷生死…”周鳴喃喃念著這如同讖語般的數字組合。這是淳於毅用生命守護的、關於《歸藏真解》核心加密謎題的密鑰線索!是他以靈魂為筆,以生命為墨,刻下的最後一道數學謎題!他將開啟《歸藏》的“鑰匙”,用自己的生命徹底“焚”毀,隻留下這指向鑰匙孔的“密碼”!
他“已儘焚於心”!他將真正的密鑰,帶入了永恒的沉默!
周鳴捧著木匣,如同捧著弟子滾燙的遺骸和冰冷的遺誌。他緩緩抬頭,望向風陵渡的方向,望向這片埋葬了淳於毅、埋葬了公輸煥、也埋葬了無數智慧結晶的焦土。
河風嗚咽,卷起地上的灰燼和殘簡碎片,如同奏響一曲淒厲的殤歌。散落的斷簡在風中翻滾、碰撞,發出細微的、如同骨節斷裂般的脆響。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黃河水,瞬間淹沒了周鳴。這悲痛卻不再像陘邑土窯中那樣狂暴撕裂,反而沉澱為一種更深沉、更刺骨的冰冷絕望和…覺悟。
淳於毅以身為盾,護下了殘存的火種。
公輸煥以身殉道,倒在了守護智慧的路上。
而《歸藏真解》的核心密鑰,隨著淳於毅的沉沒,永遠埋葬在了黃河的濁流之下。
這亂世,容不下安寧的書桌,容不下精密的儀器,甚至容不下完整的傳承!戰爭,不僅毀滅肉體,更以最粗暴的方式,摧毀著文明的根係,掐滅著智慧的火苗!淳於毅和公輸煥的隕落,不是偶然,而是這個嗜血時代對求知者、對傳承者最冷酷的祭獻!
保存知識火種本身,就是一場比任何沙場廝殺都更艱難、更殘酷、更需要以命相搏的戰爭!
周鳴佝僂著身體,緊緊抱著那冰冷的木匣,仿佛抱著弟子最後的氣息,抱著殘存的知識碎片,抱著那沉入河底的密鑰謎題。他站在廢墟和灰燼之中,站在弟子的遺體旁,站在漫天飛舞的斷簡殘片之下。
風,卷起他灰白的發絲,嗚咽著,如同為逝去的傳承者唱響的、一曲永無終結的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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