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鼎耳玄機_數學易聖:我在春秋當國師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3章 鼎耳玄機(1 / 2)

新田城籠罩在一種奇異的氣氛中。深秋的寒意已被萬人彙聚的灼熱氣息驅散,空氣中彌漫著青銅熔鑄後殘留的金屬腥氣、新漆的刺鼻味道、焚燒祭品散發的濃煙,以及一種更濃烈、更無形的東西——期待、恐懼、憎恨、好奇,如同煮沸的湯釜,在晉宮太廟前的巨大廣場上空翻騰、蒸煮。

太廟巍峨的簷角刺破鉛灰色的天空,其下,九級寬闊的玉階通往高台。此刻,高台之上,萬眾矚目的中心,並非曆代晉侯的神主牌位,而是三尊剛剛落成、在稀薄秋陽下散發著幽冷、沉重光芒的青銅巨鼎。

刑鼎!

它們並非傳統祭祀的禮器,而是承載著周鳴以數學邏輯編織的晉國新法。鼎身呈方正莊重的矩形,棱角分明,象征著律法的剛硬與不可折曲。鼎腹四麵,密密麻麻鐫刻著蝌蚪般的文字與奇異的符號——那是經過周鳴及其弟子精心設計、力求清晰準確的律法條文。條文以“數”為綱,分類嚴謹:左側為“戶律”田土、賦役、交易),右側為“盜律”侵害人身、財產),前方為“賊律”叛亂、謀逆、國事),後方則為“雜律”訴訟、越權、瀆職)及“具律”刑名、量刑原則)。字跡並非圓潤的篆文,而是帶著一種冷硬的幾何感,如同用算籌直接刻印上去,透著不容置疑的理性氣息。

鼎耳高聳,呈流暢的弧形,與方正的鼎身形成奇異的和諧。耳根處,有極其細密、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雲雷紋裝飾,巧妙掩蓋了內部的機括。鼎足粗壯敦實,穩穩紮在高台特製的石基上,仿佛要紮根於晉國的土地,承載起一個新時代的秩序重量。

高台之下,人頭攢動,如潮水般洶湧,卻又被持戈甲士組成的森嚴壁壘牢牢壓製在廣場邊緣。卿族大夫們身著最隆重的玄端禮服,按各自勢力分列玉階兩側,神情各異:趙氏宗主趙同目光灼灼,帶著銳利的審視;郤氏魁首郤錡麵色冷峻,嘴角緊抿;欒氏代表欒書則半眯著眼,似在沉思;範氏、中行氏、智氏等強卿或凝重,或漠然,或隱含譏誚。舊貴族代表胥童等人,則聚集在稍偏位置,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刺向高台,刺向那三尊象征著他們特權崩塌的刑鼎,更刺向鼎旁那個身著玄色深衣、身形略顯清瘦的身影——周鳴。

周鳴靜立在三鼎之前,背對著下方洶湧的人潮與複雜的目光。他微微仰頭,凝視著鼎腹上那些冰冷的條文。陽光偶爾穿透雲層,在那些幾何化的字跡上跳躍,反射出金屬特有的寒光。他仿佛在閱讀一篇由“數”與“理”寫就的史詩,一篇注定要用血與火來注解的史詩。風聲、人聲、祭樂聲,似乎都離他遠去,隻有鼎身內部那無聲的、精密到令人心悸的“玄機”,在意識深處發出低沉的共鳴。

晉厲公姬壽曼)在儀仗的簇擁下登上高台。這位年輕的國君,麵容尚帶著一絲未褪儘的青澀,眼神卻已染上了權力特有的陰鷙與多疑。他掃過那三尊巨鼎,目光在冰冷的條文上停留片刻,又轉向周鳴的背影,最後落在台下神色各異的卿族臉上。他感受到了鼎帶來的威儀,也感受到了鼎下潛藏的洶湧暗流。這鼎,是工具,也是燙手的山芋。

“吉時已至——”太祝蒼老而洪亮的聲音穿透嘈雜,祭樂陡然轉為莊嚴肅穆。

厲公深吸一口氣,邁步上前。內侍捧上盛滿清水的玉匜和潔白的素帛。厲公象征性地淨手、拭乾。又有內侍奉上祭祀用的牲血——並非整牲,而是取自犧牲的耳尖血,盛在一隻小巧的青銅爵中,色澤暗紅,帶著濃重的腥氣。

按照周鳴事先呈報的儀程,厲公需親手將象征盟誓與約束的牲血,淋灑在鼎身之上,以示此鼎所載律法,得天地祖宗認可,得國君鮮血祭告,自此具備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威。

厲公接過血爵,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一步步走向居中的主鼎。高台上下,萬籟俱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的血爵和那冰冷的鼎腹上。

一步,兩步…就在厲公即將抬手潑灑的瞬間——

“且慢!”

一聲斷喝,如同平地驚雷,撕裂了莊重的寂靜!

舊貴族首領胥童排眾而出,不顧甲士的阻攔,幾步搶到玉階之下,仰頭對著高台厲聲疾呼:“君上!此鼎不可祭!此血不可灑!”

厲公的動作戛然而止,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怒意:“胥卿,何出此言?阻撓大典,爾可知罪?”

“臣知罪!”胥童須發戟張,豁出去般高聲抗辯,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然臣更知,此鼎一出,晉國大禍將至!周鳴,此獠!”他猛地抬手指向周鳴,指尖因憤怒而劇烈抖動,“借卜筮之名,行亂法之實!其所鑄之鼎,非為安邦,實乃禍國之源!其上所刻,儘是些奇技淫巧、離經叛道之語!以‘數’代‘禮’,以‘算’亂‘德’,棄我祖宗成法,壞我尊卑綱常!此等邪鼎,若得君血祭告,便是將祖宗基業、社稷正統,儘數獻祭於這冰冷無情的‘數’魔腳下!君上!此乃亡晉之鼎!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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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童聲嘶力竭,話語中浸透了舊秩序將傾的絕望與對新事物的刻骨仇恨。他身後,一群舊貴族紛紛跪倒,叩首附和,悲呼之聲一時壓過了祭樂。

“君上明鑒!祖宗之法不可廢!”

“禮崩樂壞,國將不國啊!”

“請君上誅妖人,毀邪鼎,正本清源!”

聲浪如潮,衝擊著高台。厲公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握著血爵的手微微顫抖,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對和“亡晉”的詛咒所震動,眼神中充滿了驚疑和猶豫。他下意識地看向周鳴。

周鳴緩緩轉過身。麵對下方洶湧的指責和胥童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他臉上沒有絲毫驚慌,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玄色的深衣在風中紋絲不動,仿佛將所有的喧囂都隔絕在外。

“胥大夫。”周鳴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嘈雜,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廣場瞬間安靜了幾分,“爾言此鼎為‘亡晉之鼎’,其罪在‘數’?”

“正是!”胥童梗著脖子,怒視周鳴,“爾以妖數亂法,壞我根本!其心可誅!”

周鳴嘴角似乎牽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並非笑意,而是一種洞察荒謬的譏誚。“胥大夫可知,爾腳下所立之地,爾目中所見之城郭、宮室、道路,爾身上所衣之葛麻絲綢,乃至爾手中用以征伐護衛之青銅戈矛,”他的目光掃過胥童,掃過所有舊貴族,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哪一樣,離得開‘數’?築城需測距定方,製器需規圓矩方,治絲需計縷分毫,行軍需布陣列伍。‘數’乃天地之經緯,萬物之尺度,早已融於爾等血脈日用而不自知。今吾不過是將此經緯尺度,用於厘定人間秩序,約束貴賤言行,使賞罰有度,曲直分明。此乃返本歸源,順應天道,何來‘妖數亂法’之說?爾等所懼者,非‘數’也,實乃此鼎所鑄之‘法’,將使爾等擅權專斷、徇私枉法之途斷絕!懼法之明,畏法之公而已!”

一席話,如同冰冷的鑿子,精準地鑿開了胥童等人冠冕堂皇口號下的私心。胥童臉色漲紅,一時語塞,眼中怨毒更甚。台下卿族中,不少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同或玩味。

“強詞奪理!”胥童惱羞成怒,猛地一指那刑鼎,“縱爾舌綻蓮花,也掩蓋不了爾包藏禍心!此等邪物,悖逆祖宗,褻瀆神明,豈能存於太廟之前,玷汙我晉國宗器?今日,老夫拚卻性命,也要毀了它!”他狀若瘋虎,竟不顧一切地推開阻攔的甲士,踉蹌著就要向玉階上衝去!他身後的舊貴族也鼓噪起來,場麵瞬間有失控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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