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總壇的晨鐘剛響過第三遍,議事堂內已燈火通明,二十四個分壇的掌事圍坐成圈,案前各自攤著本《資源清冊》,紙頁邊緣都被翻得起了毛邊。李瑁站在堂中,指尖叩擊著身前的紫檀木案,案上平鋪的《江湖資源全圖》用朱砂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小點,每一點都代表著一處閒置的資源——從鐵劍門落灰的十二座鍛造爐,到百草堂堆在角落的三百種草藥圖譜;從護民部閒置的八匹良種馬,到文宣部那十位精通六國語言卻整日抄錄文書的譯師。
“上個月波斯商隊來換藥材,”李瑁的聲音在寂靜的堂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百草堂的‘雪蓮子’能解沙漠瘴氣,他們開口就要三十斤,可藥圃裡隻存了十五斤。不是種不出來,是照看藥圃的十二名弟子全被臨時調去護商隊了,沒人澆水施肥,眼看著新苗枯死了一半。”他俯身,指尖點在圖上標著“鐵劍門”的位置,“而這裡,三名經驗最豐富的鍛造老師傅正閒著沒事,昨天讓人把三座鍛造爐改造成了取暖爐,說天冷了,弟子們練劍凍手——諸位覺得,這是不是浪費?”
百草堂掌事臉漲得通紅,起身拱手:“是屬下調度失當!當時想著護商隊凶險,弟子們去了能幫上忙,沒料到雪蓮子的缺口會這麼大……”
“不怪你。”李瑁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掃過全場,“問題不在誰的錯,而在‘各管一攤’。鐵劍門的老師傅們懂天候,知道什麼時候移栽雪蓮子最耐旱;百草堂的藥農識土壤,能教鐵匠怎麼用炭灰改良爐溫——這些本事鎖在各自的門裡,就是死資源,換不來糧食,擋不住馬賊。從今日起,所有資源,不分門派,統一調度。”
他話音剛落,鐵劍門掌事便皺起眉:“盟主,不是我們不肯,隻是鍛造爐是門派根基,若是借給外門弟子亂用……”
“不是借,是共冶。”李瑁從袖中取出一卷更細致的圖紙,展開時嘩啦啦鋪滿了半張案台,“這是‘資源蛛網圖’,你們看——”
圖紙上,青城總壇是蛛網中心,向四周延伸出五道金線,分彆標著“武學”“器物”“人才”“財貨”“訊息”。每條金線旁都綴著密密麻麻的小箋:鐵劍門的鍛造術旁粘了張百草堂的《淬火草藥方》,旁邊批注著“薄荷汁淬劍可提升韌度三成”;文宣部的譯師名錄後附了張西域分壇的《商路風險圖》,標注著“波斯語譯師可提前三天規避沙暴區”;連護民部的騎射教頭名單,都和牧馬堂的良馬登記簿彆在了一起,旁注“黃驃馬耐力佳,適合帶教新射手”。
“先說武學。”李瑁指向“武學”金線,指尖沿著漠北分壇的位置劃向嶺南,“漠北分壇的‘破風刀’練到瓶頸,最後一式總缺股收勢的銳氣。而嶺南分壇的‘驚濤劍’最擅長用劍風補勢,劍理與刀理相通,為何不讓嶺南派三名弟子去漠北?他們隻需教刀客們如何用腕力帶起風勢,‘破風刀’的收尾式自然能成。”
漠北掌事眼睛猛地一亮,往前湊了湊:“對啊!我們試了半年,總覺得差口氣,要是能得劍派指點,說不定真能成!”
“再看器物。”李瑁的指尖移到“器物”金線,“鐵劍門的十二座鍛造爐,三座改造成藥圃的烘乾爐,百草堂按每月二十斤雪蓮子抵租金;剩下九座,三座借給護民部打造箭簇,三座給牧馬堂修補馬具,還有三座留給文宣部——他們不是總抱怨畫《萬國江湖圖》的木板不夠平整嗎?讓鐵匠們幫忙刨平,換譯師教鐵匠子弟學波斯語,免得下次接待大食商隊,連‘馬要加料’都比劃不明白。”
這話逗得眾人笑起來,牧馬堂掌事連忙點頭:“上次大食商隊的馬夫比劃著要‘帶露水的草料’,我們給成了乾稻草,差點沒吵起來!譯師肯教的話,我讓馬夫們天天去學!”
“人才更要流動。”李瑁翻過一頁圖紙,露出背麵的花名冊,上麵標著“閒置”二字的名字密密麻麻,“百草堂有個叫阿芷的弟子,祖傳的‘辨土術’,看一眼土色就知道能種什麼作物,在藥圃裡屈才了。鐵劍門新爐要建在紅泥地,正好讓她去看看,哪種紅泥燒出來的鐵最韌,換鐵匠們教她鍛打防身短刃——小姑娘總說藥圃不安全,這不就兩全其美?”
阿芷的名字旁立刻被文宣部掌事圈了起來:“她還懂點丹青吧?我們畫《商路圖》正缺個會畫地形的,等她學完打鐵,能不能借我們用半個月?”
“隻要鐵劍門沒意見,自然可以。”李瑁笑了笑,“資源流動起來,就活了。”
散會後,各掌事捧著抄錄的《資源共享名錄》匆匆離去。李瑁站在窗前,看著鐵劍門的老師傅扛著工具箱往百草堂走——他們要先去改造烘乾爐,順便討教“用薄荷汁淬劍會不會更鋒利”;文宣部的譯師已經坐在牧馬堂的馬廄裡,對著馬夫們比劃“馬鐙”的波斯語說法,引得一群糙漢跟著念叨“阿斯巴魯茲”;最熱鬨的是藥圃,阿芷正蹲在地裡,指尖捏著土塊給鐵匠們講解:“這種泛青的土,種雪蓮子能多收三成,用來和煤塊摻在一起燒,爐火能穩半個時辰不晃,打出來的鐵不會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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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第一份共享回報送到了李瑁案前:鐵劍門用百草堂的“薄荷淬劍法”打出來的短刃,硬度提升兩成,波斯商隊看了樣品,當場追加了五十柄的訂單,還多給了十匹波斯錦緞當定金;百草堂的藥圃在鐵匠們的幫忙下,搭起了十二座防雨棚,新栽的雪蓮子存活率從六成漲到九成,連之前枯死的苗床旁都冒出了新芽;牧馬堂的馬夫們已經能用突厥語喊“駕”和“籲”,昨天接待回紇商隊時,對方驚訝得直豎大拇指。
可新的問題很快冒了出來。西域分壇急報:商路護衛隊在黑風口遇襲,損失了五張弓,想調嶺南分壇的弓箭手支援——嶺南分壇以“自家茶園也要防山匪”為由,推三阻四,隻肯派兩人,根本不夠用。
李瑁讓人把兩壇的賬冊擺到一起,當著眾掌事的麵一筆筆算清:西域商路每月能賺三百兩白銀,分出五十兩給嶺南,夠弓箭手的月錢還有剩;嶺南的茶園常遭山鼠啃咬,西域分壇有捕鼠的鐵夾子技法,正好能換——賬一算清,嶺南分壇掌事當場拍板,派十名弓箭手連夜出發,還捎了袋新采的茶葉當“路費”,說是“給護衛隊潤潤喉”。
“不是不肯幫,是沒算清‘幫人就是幫己’。”李瑁在新訂的《共享細則》上添了條朱批:“凡資源互助,需明算‘利得賬’,一方吃虧,總壇補差額。”
細則傳開後,資源網轉得更活了。文宣部的譯師幫鐵劍門翻譯了波斯的《琉璃鍛造術》,鐵劍門就把新爐煉出的第一麵琉璃鏡送給譯師當“謝禮”;百草堂教護民部認毒草,護民部就派騎兵幫藥圃巡邏,三天內趕跑了七隻偷藥材的山鹿;連最吝嗇的藏經閣,都願意把孤本《經絡圖》借給針灸堂抄錄——因為針灸堂答應,以後給藏經閣的老夫子們免費紮針治風濕。
這天傍晚,波斯商隊的使者捧著兩匹織金錦緞闖進總壇,身後跟著個捧著琉璃罐的胡商。“李盟主!”使者將錦緞鋪開,上麵用金線繡著長安城的街景,細致到能看清朱雀大街上的攤販,“這是大食哈裡發托我們送的,說多謝百草堂的雪蓮子,治好了他多年的偏頭痛!”胡商則舉著琉璃罐,裡麵泡著株紫色的花,花瓣上還沾著些許黑色的炭灰:“這是‘沙漠玫瑰’,在我們那兒活不過三個月,按你們教的法子,用鐵劍門的炭灰施肥,它開花了!”
李瑁接過琉璃罐,罐子裡的沙漠玫瑰正對著窗外的夕陽,花瓣舒展,根部的炭灰清晰可見——那是百草堂的藥農特意從鐵劍門的鍛造爐裡取來的,按“三成炭灰混七成腐葉”的比例拌的土。他忽然想起半年前那本皺巴巴的《資源清冊》,那時誰能想到,鐵劍的灰能養出波斯的花,藥圃的草能治好異國君主的頭痛?
議事堂的燈亮起來時,各分壇的共享報喜信像雪片似的飛來:漠北分壇的“破風刀”終於補全了最後一式,據說是嶺南弟子教的劍勢,刀風掃過能卷起三尺塵土;文宣部畫出了帶波斯文、突厥文、吐蕃文注解的《商路全圖》,大食商隊看了直豎大拇指,當場簽下明年的茶葉訂單;甚至最偏遠的山南分壇,都把閒置的磨盤改成了壓製草藥的石碾,每月多產出二十斤藥粉,足夠分給三個分壇的弟子當驅蟲藥。
李瑁拿起筆,在《資源蛛網圖》的中心添了個小小的太陽。他知道,這些流動的資源就像陽光,照到哪裡,哪裡就會冒出新芽——鐵劍門的爐火燒得越旺,百草堂的藥草長得越茂;文宣部的譯師越忙,牧馬堂的商路就越寬。江湖聯盟從來不是塊鐵板,是無數溪流彙成的河,隻有讓每滴水都流動起來,才能衝開巨石,奔向更遠的地方。
夜深時,他聽見鍛造坊傳來叮當聲,是鐵劍門的師傅在教百草堂的弟子打鐵,火星濺在藥農的粗布袖子上,映亮了他們手裡捧著的《淬火秘方》;藥圃那邊傳來陣陣說笑聲,藥農正給鐵匠們講哪種夜露最適合淬火,說那露水沾了晨霧,淬出來的鐵帶著點水汽,砍山匪的盔甲時不容易崩刃。
這些聲音混在一起,比任何鼓樂都動聽——那是資源在唱歌,是人心在靠攏,是江湖聯盟最結實的筋骨,在月光下悄悄生長。李瑁望著窗外,青城總壇的燈火與天邊的星子連成一片,他仿佛能看到,那張無形的資源蛛網正順著商路、順著河道、順著往來的馬蹄,向更遠的地方蔓延,將散落的微光聚成火炬,照亮整個江湖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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