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遺忘之都的瞬間,時光仿佛變得粘稠。
破碎的街道上,不同朝代的建築殘骸如孩童積木般堆疊。漢代的瓦當與唐代的鴟吻並肩,明式的窗欞嵌入宋製的梁柱,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墜入歸墟的刹那。
“不要觸碰任何東西。”清虛子警告道,他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這裡的每件物品都承載著強烈的執念,觸碰即可能被卷入其主的記憶漩渦。”
雲薇小心翼翼地前行,引路貝在她掌心微微震動,指向城市深處。她能感覺到憐憫之石的呼喚,那是一種溫柔的悲憫,如同母親等待遊子的歸來。
蕭徹的呼吸有些沉重,鮫人淚毒的侵蝕雖被歸墟的奇異法則抑製,但仍在他體內蔓延。搖光攙扶著他,不時檢查他肩頭傷口周圍逐漸擴散的青黑色。
“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憐憫之石,”搖光低聲道,“蕭將軍的傷勢不能再拖了。”
秦蒼持刀在前開路,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玉衡星使則走在最後,手中星光閃爍,防備可能的襲擊。
街道兩旁的廢墟中,隱約可見透明的人影在徘徊。他們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麵容模糊,如同水中倒影。這些都是迷失在歸墟中的靈魂,被自己的執念所困,永世不得超生。
“歸墟不收無執之魂。”清虛子輕聲解釋,“能來到這裡的,都是心有未了之願、未償之債者。”
突然,前方拐角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那哭聲真切而淒厲,與周圍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有活人?”秦蒼警覺地握緊刀柄。
清虛子搖頭:“是‘回響’,某個強烈情感的殘留。不要理會,繼續前進。”
然而當他們走過拐角,卻看到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蹲在斷牆下哭泣。她穿著前朝的服飾,梳著雙丫髻,身形凝實,與那些透明的人影截然不同。
“又一個迷失者?”天樞星使皺眉。
雲薇卻停下了腳步。智慧之石傳來警示,這女孩非同尋常。
“小姑娘,你為什麼哭?”雲薇柔聲問道。
女孩抬起頭,露出一張精致卻蒼白的小臉:“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能帶我回家嗎?”
她的眼睛大而空洞,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雲薇感到自己的意識一陣恍惚,險些被吸入那雙眼眸。
“小心!”清虛子一把拉住雲薇,“她是‘引路靈’,專門引誘活人踏入時空陷阱!”
女孩的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身形開始扭曲變形:“來嘛……跟我回家……”
四周的景象隨之變化,街道扭曲旋轉,廢墟重組為完整的宅院,燈籠一盞盞亮起,仿佛時光倒流回某個繁華的夜晚。
“固守心神!”天樞星使大喝,星袍鼓蕩,星光如利劍般刺破幻象。
幻象破碎,眾人發現自己仍站在廢墟中,但那女孩已不見蹤影。
“好險。”秦蒼抹了把冷汗,“這鬼地方真是步步殺機。”
雲薇卻若有所思:“她說‘回家’……這些迷失者,最渴望的不過是歸鄉而已。”
她取出尚未激活的憐憫之石,青色的晶石在她掌心泛著微光。隨著她的悲憫之心湧動,晶石的光芒變得明亮了些許。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雲薇輕聲道。
繼續前行,他們遇到的回響越來越多。有尋找愛人的少女,有等待兒子的老母,有誓死守城的將軍……每一個執念都強烈到足以扭曲周圍的空間,形成一個個微小的時空陷阱。
“這樣下去寸步難行。”玉衡星使揮袖擊碎一個試圖靠近的武士幻影,“必須想辦法避開這些回響。”
雲薇卻搖頭:“不,我們應該傾聽它們。”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她走向下一個回響——一個跪在廢墟中不斷挖掘的老婦人。
“您在找什麼?”雲薇輕聲問。
老婦人抬起頭,眼中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我的孫子……被埋在這裡了……我要救他出來……”
智慧之石讓雲薇看穿了這執念的本質:老婦人的孫子並非死於廢墟,而是在戰亂中與她失散。她因無法接受現實,在臨終前產生了孫子被埋的幻覺,這幻覺如此強烈,以至於成為她靈魂的烙印。
雲薇蹲下身,柔聲道:“您的孫子沒有死,他在安全的地方等著您呢。”
老婦人愣住,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真的嗎?他在等我?”
“是的,”雲薇的聲音帶著憐憫之石的力量,“他很好,他希望您安息。”
老婦人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那就好……那就好……”
她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氣中。而她原本所在的地方,空間穩定了許多。
“你超度了她?”搖光驚訝地問。
雲薇點頭:“憐憫之石的力量不隻是同情,更是理解與解脫。這些迷失者需要的不是回避,而是有人傾聽他們的執念,給予他們解脫的契機。”
她看向城市深處:“我想,這就是憐憫之石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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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路程,雲薇主動接近每一個回響,用智慧之石理解其本質,用憐憫之石給予解脫。每超度一個迷失者,前方的道路就清晰一分,憐憫之石的感應也強烈一分。
蕭徹的狀況卻越來越差。儘管有搖光的星術壓製,毒素仍緩慢蔓延,他的左臂已幾乎完全失去知覺。
“堅持住,”雲薇握緊他的手,“就快到了。”
終於,在超度了第七個回響後,他們來到了城市中心。那裡矗立著一座完好的青色祭壇,祭壇上懸浮著心形的憐憫之石。石頭散發著溫柔的青光,照亮了整個廣場。
然而祭壇周圍,跪著無數透明的人影。它們密密麻麻,如同朝聖的信徒,無聲地哭泣著,執念彙聚成幾乎實質的悲傷浪潮。
“這麼多……”秦蒼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