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一個句子跨越了40英裡,隻用了幾分鐘。
當晚,他在日記裡寫道:“信息不再是河流,是閃電。”
但他沒預料到,這道閃電會劈開信息的堤壩。
三十年後,橫貫大陸的電報線將美國東西海岸連接起來;五十年後,海底電纜讓倫敦和紐約的股票價格在瞬間同步。
那些曾經需要數月才能傳遞的消息——戰爭的爆發、國王的駕崩、市場的漲跌——現在能在電流中,以光速奔跑。
矽基的漣漪
1946年的青賓大學,eniac的指示燈像銀河一樣閃爍。青莫站在這個占地170平方米的龐然大物前,看著它用真空管計算炮彈軌跡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台機器像個笨拙的巨人,正用億萬個電子的跳動,學習著思考。
“它每秒鐘能做5000次加法,”埃克特擦著額頭上的汗,“但啟動一次需要預熱兩小時,還經常因為真空管燒壞而停機。”
青莫沒說話。他想起十年前在愛荷華州的農場,父親教他用算盤計算收成的場景。
那時他以為,人類的計算速度永遠趕不上季節的更替。
eniac的繼電器突然發出刺耳的噪音,指示燈集體熄滅。埃克特咒罵著去檢查線路,青莫卻盯著機器內部閃爍的火花。
那些微小的光點讓他想起小時候見過的螢火蟲,隻是這些“螢火蟲”能在一秒鐘內完成前人一生都算不完的數字。
“你說,它會不會有一天能自己思考?”青莫忽然問。
埃克特嗤笑:“它連減法都要轉換成加法來做,還想思考?”
但他們都沒意識到,這台需要用手插拔線路的機器,已經埋下了矽基文明的種子。
三十年後,英特爾的4004芯片隻有指甲蓋大小,卻比eniac強大百倍;五十年後,互聯網將千萬台計算機連接成網,信息不再需要沿著固定線路流動,而是像空氣一樣彌漫在整個星球。
1989年,蒂姆·伯納斯李在cern的電腦上寫下第一個文件時,他隻是想讓物理學家們更方便地共享數據。
但當“”三個字母出現在屏幕上時,信息的河流終於衝破了所有堤壩,開始在虛擬的海洋裡奔騰。
雲的形狀
2077年的東京,“雲腦”的數據中心漂浮在平流層。
玲奈的意識接入神經接口,指尖劃過由0和1組成的雲層。
她正在檢索公元前3000年兩河流域的黏土板信息——那些被數字化的刻痕,此刻正和量子計算機生成的預測模型並排懸浮。
“檢測到異常數據流,”ai助手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公元前1440年的活字模具數據和2023年的區塊鏈記錄發生共振。”
玲奈調出事發節點。眼前的雲層突然扭曲,穀登堡的鐵字模具和比特幣的加密算法重疊在一起,形成個奇怪的符號——像極了青林在黏土板上的波浪線。
“這是怎麼回事?”她試圖分離這些數據,卻發現它們像dna雙鏈一樣纏繞在一起。
“信息具有自相似性,”ai解釋道,“從刻痕到量子比特,所有信息載體都會在時間軸上留下相同的波紋。
就像河流無論流經平原還是峽穀,總會衝刷出v形的河道。”
玲奈忽然看到了整條信息之河。
青林的黏土板在河底發光,穀登堡的活字在水麵漂浮,青莫電碼的點劃像魚群一樣穿梭,eniac的指示燈和光纖裡的激光在浪花裡閃爍。而她自己,正站在河岸邊,看著那些曾經離散的信息,在雲腦裡重新彙聚。
這時,一個來自2142年的數據包闖入視野。
裡麵是段模糊的影像:一群孩子在沙灘上用樹枝畫畫,他們的父母在旁邊看著,手裡沒有任何電子設備。
影像的注釋寫著:“實驗編號734,無媒介信息傳遞效率測試——人類語言的原始形態。”
玲奈的意識退出接口時,窗外的平流層數據中心正反射著夕陽。她忽然明白,那些從黏土板到量子雲的技術演進,不過是人類在重複同一個動作——把想說的話,說得更遠,說得更久。
就像青林把陶罐埋進沙地時的期待,就像青穀看著活字在紙上印出字跡時的震撼,就像青莫聽見電報機“哢嗒”聲時的顫抖。
信息之河的源頭,始終是那雙想要傳遞什麼的手。
未寄出的信
2187年,星際探測器“信使號”即將離開太陽係。阿瑞斯站在控製中心,將一段信息輸入探測器的存儲器——不是科學數據,不是人類文明的介紹,而是他用最原始的方式手寫的一封信。
信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用的是從博物館借來的羽毛筆和墨水。內容很簡單:
“我們曾在黏土上刻下河流,在金屬上鑄造字母,讓電流攜帶句子,讓量子存儲思想。現在,我們把這些告訴你們。”
他想起玲奈留下的研究筆記:“信息的終極形態,是讓孤獨的靈魂知道,自己並不孤獨。”
探測器點火升空時,阿瑞斯看著它變成星空中的一個小點。那封信將在星際介質中漂流,也許永遠不會被收到,就像青林的黏土板可能永遠埋在沙裡,就像青穀的活字可能永遠印不出一本《心經》。
但這並不重要。
因為信息的意義,從來不止於抵達。
當青林的手指在黏土上劃出第一道刻痕時,當青穀的鐵字在紙上印下第一個字母時,當青莫按下銅鍵的瞬間,信息之河就已經開始流淌。
它會帶著人類的聲音穿過沙漠、越過海洋、衝出大氣層,在時間和空間裡,刻下屬於智慧生命的漣漪。
而那道漣漪的形狀,從一開始就未曾改變——像極了人類仰望星空時,喉嚨裡發出的、最原始的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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