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實驗室爆鳴時的灼白光斑，喉嚨裡卻灌滿了帶著焦糊味的熱風。他掙紮著撐起上半身，發現自己正趴在一片龜裂的土地上，每一道裂紋都深可見骨，泛著被長期炙烤的赭紅色。
"時空錨點偏移率37..."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量子定位儀，指尖觸到的卻是滾燙的沙土。那台耗費三年心血的設備連同防護服一起，在穿越時空亂流時被高能粒子剝離成了基本粒子。隻有手腕上那隻鈦合金表還在運轉，指針卡在1437，表殼內側的防輻射塗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
頭頂傳來的熱量讓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十個光球在天穹排列成不規則的扇形，最邊緣的那顆正以詭異的軌跡緩緩移動，表麵浮現出類似電路板的紋路。青林突然想起導師臨終前的話："商周青銅器上的太陽紋，可能不是圖騰，是星圖。"
他拖著灌鉛的雙腿往前走，每一步都揚起嗆人的煙塵。地平線處突然出現幾個晃動的人影，那些人穿著麻布短褐，皮膚黝黑得像是被鞣製過的皮革，正用削尖的木杆挖掘著乾涸的河床。看到青林，他們瞬間擺出防禦姿態，為首的老者舉起纏著布條的石斧，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彆緊張！"青林扯著被汗水浸透的襯衫，露出裡麵印著元素周期表的t恤，"我不是..."話音未落就被一陣眩暈攫住——脫水已經開始影響他的視神經。
再次醒來時，他躺在一間半塌的土屋裡，額頭敷著浸過涼水的麻布。老者正用骨匕撬開一個陶罐的泥封，渾濁的液體裡沉著幾粒不知名的草籽。"喝吧，"老者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這是最後一甕水了。"
青林接過陶罐，發現水麵漂浮著細小的金屬光澤。他用指甲蘸起一點，放在鼻尖輕嗅——有臭氧和金屬氧化的味道。"這水是從哪裡來的？"
"黑風山的滲泉，"老者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三個月前開始發臭，喝了會生瘡。但現在..."他指了指窗外，十個太陽正把天空燒成熔化的鐵水，"沒得選。"
夜幕降臨時，青林終於從斷斷續續的交談中拚湊出真相：半年前，九星連珠之夜，天空突然裂開九道口子，九個火球裹挾著隕石雨墜落。起初部落裡的巫祝認為是天神降福，直到第一條河流蒸騰成白霧，第一片森林自燃成灰燼，他們才明白這是滅頂之災。
"後羿大人說，那不是太陽。"蜷縮在角落的少年突然開口，他的左臂纏著發黑的繃帶，"上周他在東山看見，有個火球後麵拖著金屬尾巴。"
青林的心猛地一跳。他摸出藏在鞋底的微型光譜儀——這是唯一幸存的設備，靠人體生物電還能運轉三分鐘。"能帶我去東山嗎？"
破曉時分，他們抵達東山山脊。青林匍匐在岩石後，將光譜儀對準最近的火球。屏幕上跳動的波形讓他瞳孔驟縮：不是氫氦聚變的光譜，而是鈦合金在超高溫下的輻射特征，夾雜著脈衝式的電磁信號。
"那是太空垃圾？"少年的聲音發顫。
"更糟，"青林盯著屏幕上周期性閃爍的峰值，"是某種軌道武器，表麵覆蓋著熱等離子體偽裝層。"他突然想起nasa公布的月球背麵照片，那些規則的環形山總讓他聯想到散熱口。
正午時分，大地突然震顫起來。一個騎著黑馬的身影出現在山道上，獸皮甲胄下的肌肉賁張如鑄，背後那柄巨弓的弓弦泛著暗藍色的金屬光澤。"後羿大人！"少年突然跪倒在地。
青林看著那人箭囊裡的箭矢——箭頭不是青銅，而是某種暗黑色的晶體，棱角處折射出奇異的冷光。"玄鐵？"他脫口而出。
後羿勒住韁繩，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來："你認識這種石核？"
"這不是石頭，"青林撫摸著箭頭表麵的蜂窩狀紋路，"是隕石，含銥量超過30，能耐受兩萬度高溫。"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傳說中後羿的箭能射日——這根本不是凡間的武器。
當晚，青林在黑風山的礦洞裡有了更驚人的發現。岩壁上布滿規則的鑿痕，深處的凹槽裡嵌著幾塊半熔化的金屬板，上麵蝕刻著類似二進製的符號。光譜儀顯示這些金屬來自火星軌道，年代測定為公元前1642年——正是商湯滅夏的年份。
"他們在采礦。"青林的手指撫過一道激光切割的痕跡，"這些偽太陽是能量塔，用來融化地殼提取重金屬。"他突然想起《竹書紀年》裡的記載："夏桀末年，天有十日，焦禾稼，殺草木。"
後羿的巨弓在月光下泛著幽光。青林看著他將玄鐵箭頭嵌進箭杆，突然意識到這弓的弧度符合反物質約束場的計算公式。"等等，"他按住後羿拉弦的手，"瞄準那個最大的光球，看到表麵的暗紋了嗎？那是能量回路的節點。"
第一箭射出時，空氣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玄鐵箭穿透熱浪的瞬間，青林看到箭身裹著一層藍色的等離子體——那是暗物質湮滅產生的光。偽太陽炸開的刹那，他在漫天星火中看清了裡麵的結構：鈦合金骨架支撐著核聚變反應堆，管線裡流淌著液態的金屬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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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九個。"後羿的聲音帶著喘息，他的手臂被反衝力震得滲出血跡。青林突然注意到他甲胄內側的紋路，那些螺旋狀的圖案和礦洞裡的符號如出一轍。
第七個偽太陽墜落時，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雨。青林接住一滴，發現是冷卻的鐵水。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鳴，他用最後一點電力啟動光譜儀，屏幕上跳出一行警告："檢測到引力波異常，來源：月球背麵。"
"他們要來了。"青林看著天邊浮現的巨大陰影，那輪廓像極了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神樹，"這些偽太陽是信號塔，現在我們把它們拆了。"
最後一支箭搭在弦上時，後羿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青林這才發現他的指甲泛著青紫色——玄鐵的輻射正在侵蝕他的身體。"瞄準正中央的光球，"青林幫他穩住弓身，"那是主控製台，裡麵有自毀程序。"
當最後一個偽太陽在強光中解體時，青林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無數細小的光點從殘骸中湧出，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星圖，而地球的位置被標上了紅色的符號。
三個月後，青林站在黃河岸邊，看著先民們重建家園。後羿躺在擔架上，皮膚已經開始透明，玄鐵的輻射正在讓他的細胞瓦解。"他們還會回來的。"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在礦洞裡找到過一塊石板，上麵說每三千年..."
青林的目光落在河麵上，那裡漂浮著幾片鈦合金殘片，正在陽光下分解成納米級的粉末。他突然想起背包裡的東西——那是從礦洞深處找到的一塊芯片，上麵的電路圖案和自己實驗室的量子計算機驚人地相似。
當晚，九星再次連成一線。青林在沙丘上擺出玄鐵碎片，組成能量引導陣。當月光穿過碎片形成的光柱時，他摸出那塊芯片按在眉心。數據流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他看到了星際移民船的殘骸，看到了外星文明在月球建立的觀測站，看到了後羿的祖先如何用玄鐵製造反物質武器。
"公元前1642年，地球坐標暴露。"青林的瞳孔裡閃過二進製的流光，"防禦協議啟動，執行者：後羿。"他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裡——實驗室的時空模擬器根本不是偶然啟動，那是三千年後人類發出的求救信號。
偽太陽墜落的地方長出了第一叢青草。青林將最後一塊玄鐵埋進土裡，金屬表麵立刻滲出細密的根須。他知道這是外星文明的種子，也是地球新的防線。
離開的那天，後羿把巨弓送給了他。青林摸著弓弦上的暗紋，突然讀懂了那些符號——那是坐標，指向獵戶座的一顆恒星。"他們會在那裡等我們。"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山穀低語。
實驗室的警報聲將青林拉回現實。屏幕上的數據流瘋狂跳動，最後定格在一行字："時空錨點校準完成，返回時間：公元2077年。"他攤開手掌，裡麵躺著一粒黑色的種子，在燈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
窗外，一輪滿月正懸在夜空。青林突然想起後羿最後那句話："記住，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隻有被遺忘的約定。"他打開電腦，調出月球背麵的高清照片，在環形山的陰影裡，他看到了熟悉的螺旋紋路。
桌上的日曆顯示著2077年7月16日——正是九星連珠的日子。青林握緊那粒種子，知道有些約定，需要跨越三千年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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