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讓穿越者青林有點發懵。
不是他熟悉的金屬和玻璃森林,沒有懸浮在半空的廣告,更沒有能自動識彆身份的感應門。
腳下是坑坑窪窪的土路,路邊歪歪扭扭地搭著些木頭房子,屋頂蓋著茅草,風一吹就往下掉渣。
幾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蹲在牆角,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物件。
“這是哪兒?”青林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那個本該能帶他回23世紀的銀色手環已經裂成了兩半,屏幕徹底黑了。
出發前設定的坐標是1167年的英格蘭,看來是到地方了,但這落地姿勢實在算不上體麵。
他身上的衣服也出了問題。
特意準備的粗布外套在剛才的撞擊中撕開了個口子,露出裡麵的合成纖維內襯,這在全是麻布和羊毛的時代顯得格外紮眼。
一個穿皮圍裙的鐵匠放下手裡的活計,拄著錘子朝他喊:“喂!你是從哪兒來的?穿的什麼鬼東西?”
青林心裡咯噔一下,趕緊把外套拉緊了些。來之前培訓過,這個年代的人警惕性高,尤其怕“異鄉人”。他清了清嗓子,儘量讓自己的口音貼近資料裡的中古英語:“我……我是從北邊來的,迷路了。”
鐵匠撇撇嘴,沒再追問,轉身回去打鐵了。青林鬆了口氣,開始打量四周。遠處能看到一條河,水麵波光粼粼,應該就是泰晤士河。河邊聚集著不少人,有挑著擔子叫賣的,有牽著馬討價還價的,還有幾個穿長袍的人,懷裡抱著卷起來的羊皮紙,正湊在一起說話。
那些穿長袍的人引起了青林的注意。資料裡說,1167年的牛津,正是一群這樣的人,慢慢湊出了一所大學。
他悄悄走過去,蹲在一棵歪脖子樹下,假裝係鞋帶,耳朵卻支棱著聽他們說話。那些人的拉丁語說得很快,夾雜著不少方言,青林隻能聽懂個大概。
“……巴黎那邊又開始抓人了。”一個高個子說,他的長袍袖口磨得發亮,“國王跟教會鬨成那樣,我們這些教書的,夾在中間不是辦法。”
“可不是嘛,”另一個矮胖的接口,“上個月還有兩個學者被當成‘異端’給抓了,就因為講了亞裡士多德的書。”
“要不……咱們就在這兒落腳?”高個子朝四周看了看,“牛津這地方不錯,離倫敦不遠,又不是什麼重鎮,國王和主教都懶得管。”
青林心裡一動。這就是了,牛津大學的由來,本就和一場流亡有關。12世紀的巴黎大學是歐洲學術中心,但當時的英格蘭國王亨利二世和法國鬨矛盾,下令召回所有在巴黎的英格蘭學者,不少人就跑到了牛津這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他正聽得入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打補丁的短褂,手裡捧著個破陶碗:“先生,您要不要買個麵包?剛出爐的。”
青林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這個時代的錢。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少年也不糾纏,轉身朝那些穿長袍的人走去。
“各位先生,買個麵包吧,能頂大半天呢。”少年仰著臉說。
高個子學者摸出幾枚銀幣,買了兩個黑黢黢的麵包,遞了一個給同伴,自己拿著一個啃起來。“說起來,咱們要是在這兒開課,得有個地方才行啊。”他含糊不清地說,“總不能天天在路邊講吧?”
“我看那邊的聖瑪麗教堂不錯,”矮胖學者指著不遠處一座石頭砌的小教堂,“牧師跟我認識,說不定能借個角落給咱們用。”
“學生呢?”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學者問,他看起來年紀最大,頭發都白了,“沒有學生,咱們講給誰聽?”
“總會有的。”高個子很有信心,“現在英格蘭缺能讀懂拉丁語的人,貴族要找能寫文書的,教會要找能抄經卷的,隻要咱們把名氣打出去,肯定有人來。”
接下來的幾天,青林就留在了牛津。他用手環上還沒完全損壞的一小塊金屬,跟那個賣麵包的少年換了些吃的,又在鎮子邊緣找了個廢棄的馬棚,勉強算是有了個落腳的地方。白天他就跟著那些學者,看他們到處找地方——有時候在教堂的回廊,有時候在客棧的院子裡,甚至有一次在河邊的空地上,對著十幾個聞訊而來的年輕人講起了語法。
那些年輕人大多是鎮上商人或小貴族的兒子,穿著比普通百姓整齊些,但臉上也帶著好奇和拘謹。高個子學者站在一塊石頭上,手裡拿著一卷羊皮紙,大聲念著什麼。青林聽不懂拉丁語,但能看出他講得很投入,時不時還用手比劃著,額頭上滲著汗。
中午休息的時候,有個年輕人怯生生地問:“先生,您說的那些希臘人的學問,真的比聖經還重要嗎?”
高個子學者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不是誰更重要的問題。聖經教我們怎麼信上帝,希臘人的學問教我們怎麼想事情。就像你要蓋房子,既得有圖紙,也得有斧頭,少了哪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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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塊乾硬的餅子啃起來。青林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很奇妙。後世那些戴著博士帽、站在華麗講堂裡的教授,他們的祖師爺,當年就是這樣在露天場地,對著一群啃乾餅的少年,講著改變世界的學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來聽課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學者們也找到了更固定的地方——一家客棧的閣樓,老板是個喪偶的寡婦,同情他們的處境,隻收很少的錢。閣樓不大,二十多個人擠在一起,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冷得伸不出手,但沒人抱怨。
青林偶爾會幫他們做點事。比如幫著把沉重的羊皮紙卷搬到閣樓,或者在他們講課時,幫忙照看放在樓下的書——那些用皮革裝訂的書,在當時比黃金還珍貴,得時時刻刻盯著。
有一次,他看到那個白頭發的老學者,正用一根細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字。筆尖蘸著的墨水是用炭黑和膽汁做的,聞起來有點腥。“先生,您這是在抄什麼?”青林忍不住問。
老學者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你是那個總跟著我們的外鄉人?”
青林點點頭。
“我在抄波伊提烏的《哲學的慰藉》,”老學者說,“這本書在巴黎很常見,但在英格蘭很難找到。有了它,學生們就能明白什麼是‘共相’了。”
青林聽不懂“共相”是什麼,但他看得出老學者的認真。羊皮紙很粗糙,寫錯一個字就很難改,他每寫幾筆就要停一停,仔細看看有沒有寫錯。
“這活兒可真費勁。”青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