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啥地方?”穿越者青林嗓子乾得冒煙,一開口才發現聲音變了,有點像沒長開的少年,還帶著點沙礫感。
“還能是啥地方?陳留縣外頭的破廟唄。”漢子把碗往他麵前遞了遞,“昨兒個在道邊上撿著你,渾身是土,還當是哪個地主家扔的病秧子。”
青林沒接碗,腦子裡跟塞了團亂麻似的。陳留縣?
這地名聽著耳熟,好像高中曆史老師提過。
他抬手摸臉,光溜溜的沒胡茬,再看自己的手,細瘦是細瘦,可掌心沒他常年握試管磨出的繭子——這壓根不是他的手。
“現在……是哪年?”
漢子咧嘴笑,露出兩排黃牙:“你這小子睡糊塗了?熙寧二年啊。”
熙寧二年。
青林感覺後腦勺“嗡”地一下,像是被重錘又補了一下。
熙寧二年,北宋,1069年。他上學時背過,這年王安石剛當上宰相,正準備搞那場鬨得雞飛狗跳的變法。
他一個21世紀的理科生,居然一頭紮進了王安石變法的漩渦裡?
“你咋不說話?”漢子伸手要摸他額頭,“沒發燒啊。”
青林一把扒開他的手,猛地坐起來,土炕發出“吱呀”的慘叫。他環顧四周,破廟的牆到處是窟窿,風一吹嗚嗚叫,牆角堆著些乾草,幾個乞丐似的人縮在那兒,直勾勾盯著他。
“我……我得出去看看。”青林掀開薄被,腳剛沾地就打晃,這身子虛得像根蔫黃瓜。
漢子趕緊扶住他:“你這身子骨出去乾啥?外頭正亂著呢,聽說京裡新上台的王相公要搞啥新法,縣裡官老爺忙得腳不沾地,到處抓人去修河。”
王相公?王安石!
青林心臟“咚咚”狂跳,跟揣了隻兔子。彆人穿越不是當皇帝就是遇大俠,他倒好,直接掉進曆史上最出名的改革現場。
“我要去京城。”青林脫口而出。他學理科的,曆史不算頂呱呱,但也知道王安石變法吵得有多凶。新法到底是救老百姓還是坑老百姓?史書上的字冷冰冰的,他突然想親眼瞅瞅。
漢子眼睛瞪得像銅鈴:“去京城?你知道京城多遠?就你這身子,走一半就得埋土裡。”
“我有辦法。”青林嘴上硬氣,心裡卻直發虛。他摸遍全身,除了件粗布衣,啥都沒有。身份證、手機、錢包,全成了穿越前的回憶。
正犯愁呢,廟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人扯著嗓子喊:“都出來都出來!縣太爺有令,招募民夫去京城修水利,管飯,還給錢!”
漢子眼睛一亮,拽著青林就往外跑:“機會來了!”
青林被他拽得踉蹌,跑到廟門口。幾個穿差役服的騎在馬上,旁邊停輛馬車,車轅上插麵旗,寫著個“王”字。
“王?”青林心裡一動。
“這是王相公派來的人!”旁邊有人小聲嘀咕,“聽說王相公要在京城周邊修水渠,讓老百姓有水澆地,不用再靠老天爺賞飯吃。”
差役開始登記名字,漢子趕緊報:“李狗剩!”又指青林,“這是我兄弟,青林。”
登記的小吏抬頭瞅了青林一眼:“身子骨頂用?”
“頂用!咋不頂用!”李狗剩拍著胸脯,“我兄弟壯著呢,就是前幾天受了點風寒。”
小吏沒再問,在冊子上畫了兩個圈,扔過來兩個窩窩頭:“今兒先墊墊,明兒一早出發。”
青林捏著硬邦邦的窩窩頭,瞅著那麵“王”字旗,突然覺得這穿越好像也不算太糟。至少,他離那個曆史課本上的王安石,近了一步。
去京城的路走了整整半個月。
青林算見識了啥叫“行路難”。沒有柏油路,沒有汽車,全靠兩條腿丈量土地。天不亮就動身,太陽落山才歇腳,晚上就擠在路邊破廟或草棚裡。
李狗剩是個話癆,一路走一路叨叨。他說自己是陳留縣的農戶,去年遭了災,地裡顆粒無收,官府還照樣催稅,沒轍才出來討活路。
“聽說這新法不賴,”李狗剩啃著窩窩頭,含糊不清地說,“能給咱們農戶借錢,還不用還那麼多利息。以前借地主的錢,利滾利,一年就把人逼死。”
青林沒搭話,他想起曆史課上學的“青苗法”,好像就是官府給農民放貸。但後來好像出了岔子,說是官府逼著農民借錢,利息比地主還黑。
“也有人說不好,”另一個民夫接話,“前兒個路過張家莊,聽說那裡的裡正挨家挨戶逼著借錢,不借就打人。”
“那是裡正不是東西!”李狗剩急了,“王相公的法子肯定是好的,就是下麵人亂搞。”
青林聽著他們吵,心裡犯嘀咕。製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政策,到了下麵執行,會不會變味兒?
走了十幾天,終於遠遠望見京城的影子。城牆高得插雲霄,青磚牆上爬滿青苔,城門處人擠人車挨車,比他想象中熱鬨十倍。
進了城,青林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直咂舌。寬寬的街道兩旁全是鋪子,綢緞莊、酒樓、茶館,吆喝聲此起彼伏。穿長衫的讀書人、挑擔子的小販、騎馬的官員,擠得摩肩接踵。這就是北宋的都城汴京?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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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被帶到汴河邊上的工地。工地上已經有不少人,都在忙著挖土、搬石頭。監工的是個留山羊胡的小吏,手裡甩著鞭子,誰動作慢了就抽一鞭子。
“都快點!王相公說了,這水渠趕在汛期前必須修好,耽誤了工期,誰都彆想活!”山羊胡扯著嗓子喊。
青林和李狗剩被分到挖土的隊伍。青林哪乾過這活?沒挖幾下就累得氣喘籲籲,手心磨出了血泡。
“慢點,彆硬撐。”李狗剩偷偷塞給他塊布,“墊著點。”
正乾著活,突然聽見一陣騷動。有人喊:“王相公來了!”
工地上的人都停了手裡的活,往入口處瞅。青林也跟著抬頭,一群人簇擁著個中年男人走過來。那男人穿件青色官袍,個頭不高,臉膛黝黑,額頭幾道深深的皺紋,眼神卻亮得驚人,像藏著團火。
這就是王安石?
青林心跳突然加速。課本上的王安石,是個倔脾氣的改革家,是寫“春風又綠江南岸”的詩人。可眼前這人,看著就像個普通中年男人,就是那股精氣神,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王安石沒坐轎子,就那麼步行著,一邊走一邊看工地,時不時停下來跟工匠說話。
“這夯土要打實,不然汛期一到就得塌。”他指著一處土坡,聲音不高,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認真。
“石料夠不夠?”他問旁邊的官員。
“回相公,還差一些,已經派人去采了。”
“加緊些,彆耽誤了。”王安石點點頭,又往前走。
走到青林他們這邊時,他停下了,看著青林手裡的鋤頭。青林緊張得手心冒汗,差點把鋤頭掉地上。
“年紀不大,怎麼來乾這個?”王安石問,聲音比青林想象中溫和。
沒等青林說話,李狗剩搶先道:“回相公,他是我兄弟,家裡遭了災,來掙口飯吃。”
王安石點點頭,目光落在青林磨破的手上,眉頭皺了皺:“監工的,給新來的民夫發副手套。”
旁邊的山羊胡趕緊點頭:“是,相公。”
王安石沒再多說,轉身繼續往前走。看著他的背影,青林突然覺得,這個人好像跟史書裡那個“執拗”的形象不太一樣。至少,他會注意到一個普通民夫的手。
日子一天天過,青林漸漸適應了工地上的生活。他力氣小,乾不了重活,李狗剩就跟監工求情,讓他去給工匠們送水。
送水的時候,他能聽到更多消息。工匠們談論著新法,有說好的,有說壞的。
“我家那口子說了,今年青苗錢借得順當,不用再看地主臉色了。”一個老工匠說。
“我侄子在縣裡當差,說上麵催得緊,要每家每戶都得借,不管用不用得著。”另一個年輕工匠歎口氣,“有戶人家本來不缺錢,硬被逼著借了,現在利息快到期了,正發愁呢。”
青林聽著,心裡像壓了塊石頭。他想起王安石那天在工地上的認真,又想起這些工匠的抱怨,這新法到底是好是壞?
這天,他送水路過一間臨時搭的棚子,聽見裡麵有人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