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共振器的警報聲像被掐住喉嚨的野蜂,青林盯著儀表盤上瘋狂跳動的數字,那些綠色的熒光數字突然凝結成蒙古文的“元”字。
電流順著指尖爬上後頸的瞬間,青林看見實驗室的白牆滲出紅色,無數馬蹄鐵在磚縫裡開出鐵鏽花。
墜落感持續了七十七個心跳的時間。
再次睜眼時,鼻尖縈繞著檀香與馬奶酒的混合氣息。頭頂是鎏金的藻井,九條龍紋在陰影裡遊動,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幾何狀的光斑——那圖案竟與共振器的線圈排列如出一轍。
“你便是青林?”
轉身時帶起的氣流掀動了案上的奏章,我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男人穿著質孫服,腰間蹀躞帶上掛著枚羊脂玉印,指節叩擊桌麵的節奏,與我口袋裡那塊銅指南針的震顫頻率完全同步。
“大汗……陛下?”我盯著他腰間的玉璽,印文“至元”二字在光線下泛著冷光。這是1271年的大都,眼前的忽必烈剛定國號為“大元”。
他忽然笑了,笑聲震得案上的鎏金酒盞輕輕作響:“鐵木真曾在夢中與我說起你。他說有個穿奇裝異服的年輕人,能從星星上掉下來。”
窗外傳來漕工的號子聲,他起身推開雕花木窗。護城河上的龍舟正在轉向,帆影掠過水麵時,在波心劃出道完美的正弦曲線。
我忽然注意到城牆的拐角呈精確的四十五度,箭樓的高度恰是護城河寬度的三分之一。
“這城是劉秉忠設計的。”忽必烈順著我的目光望去,“他說大都的中軸線要對準紫微星,這樣天帝就能看見我們的煙火。”
案上的《授時曆》突然被風掀開,我看見郭守敬繪製的星圖上,每個星宿旁都標注著兩組數字——一組是傳統的分度,另一組竟與現代天文坐標相差無幾。
當我指著那些數字發問時,忽必烈從抽屜裡取出個銅製渾天儀,轉動旋鈕的瞬間,儀盤上的北鬥七星竟投射出激光般的光束,在牆麵上拚出“1276”的字樣。
“去年攻下臨安時,從宋廷府庫搜出來的。”他指尖劃過渾天儀上的刻度,“工匠說這是前朝沈括造的,能算出百年後的日食。”
暮色漫進大殿時,他帶我登上萬寧宮的角樓。整個大都在腳下鋪展開來,棋盤狀的街巷裡,駝隊正拖著絲綢走向西市,漕船在通惠河上連成金色的項鏈。當他指向東北方的積水潭,我看見碼頭的石樁上刻著奇怪的符號——後來才認出那是十進製的水位標尺。
“我讓郭守敬改造大運河時,他總說‘水往低處流,船要逆著走’。”忽必烈的羊皮靴踩著冰涼的角樓欄杆,“你知道嗎?他在山東挖的會通河,每裡路就有個水閘,船過閘時像在爬樓梯。”
晚風突然送來打鐵聲,我們循著聲音來到工部的作坊。十幾個工匠正圍著個巨大的水轉大紡車忙碌,紗錠轉動的頻率穩定得像鐘擺。當忽必烈扳動某個機關,紡車突然加速,紗線在空中織出轉瞬即逝的光網,竟與我實驗室裡的電磁場模型重合。
“這是黃道婆改進的織機。”他撿起錠子上的棉紗,“江南女子用它織布,一匹布的功夫能抵上從前三匹。我把它搬到大都,就是想讓草原的氈房也能鋪上綢緞。”
深夜的禦書房裡,案上攤著張完整的《大元一統誌》。忽必烈用狼毫筆在嶺北行省的位置圈點,墨痕暈開時,我看見地圖下藏著層透明的網格——經度緯度的雛形正以驛站為基點延伸。
“我派馬可·波羅去揚州時,給了他這個。”他從錦囊裡掏出個銅製羅盤,盤麵刻著不止八個方位,“他說要帶著它回到威尼斯,讓那裡的商人也知道,從大都到泉州的海路,比香料還值得追尋。”
當我說起時空旅行的原理,他突然從書架上抽出本用回鶻文寫的筆記。泛黃的紙頁上畫著複雜的齒輪組,某個插圖赫然是台類似蒸汽機的裝置,旁邊標注著“以水火代畜力,可行千裡”。
“這是耶律楚材的手稿。”他的手指在圖上輕輕敲擊,“他說草原的風、江南的水,都藏著讓車輪自己轉動的力氣。可惜他沒等到親眼看見的那天。”
暴雨突至的夜晚,我們被困在司天台。郭守敬正帶著弟子調試簡儀,青銅構件在閃電下泛著冷光。當雷聲滾過,簡儀的窺管突然捕捉到某顆流星,數據被迅速記錄在“景符”上——那精度竟能測出小數點後三位。
“至元十三年冬至那天,我們用這台儀器測日影。”郭守敬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結果與《授時曆》的推算隻差了兩刻。大汗說,這比打贏一場仗還讓人痛快。”
雨停時,東方泛起魚肚白。忽必烈指著初升的太陽,讓我看城牆上的計時裝置——漏刻與機械鐘正在同步運轉,水滴滴落的節奏,恰好與鐘擺的擺動形成奇妙的和聲。
“我讓阿拉伯工匠和漢人技師一起乾活。”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他們起初總吵架,說對方的方法不對。後來發現,不管是沙漏還是齒輪,能說準時間的就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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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作院的兵器坊,我見到了傳說中的“回回炮”。工匠們正在演示配重原理,當巨石被拋向靶場,落點竟與計算的位置分毫不差。忽必烈突然問我:“你說的那個‘能量等於質量乘以光速平方’,是不是也像這門炮?把看不見的力氣,變成能砸開城牆的石頭?”
離彆的時刻來得猝不及防。當共振器的嗡鳴聲從口袋裡傳來,我正站在元大都的土城牆上。忽必烈遞給我塊刻著“中統元寶”的銅錢,背麵竟有個微小的螺旋紋路。
“不管你從哪個星星上來,記住這裡的坐標。”他的琥珀色眼眸在夕陽下格外明亮,“大都的城門永遠向懂道理的人敞開,不管是算星軌的、造機器的,還是能讓時間拐彎的。”
白光吞噬視野前,我看見他轉身走向正在建設的大聖壽萬安寺。工地上,來自波斯的建築師正教漢人匠人搭建穹頂,兩種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在藍天下漸漸融合成新的輪廓。
實驗室的警報聲還在響,我跌坐在地板上,手心的銅錢燙得驚人。窗外的現代北京正華燈初上,二環路的車流在夜色裡劃出光帶,像極了元大都棋盤街上的燈籠長龍。當我打開電腦,屏幕上自動跳出個文檔,標題是《大都星軌觀測記錄》,落款處有個熟悉的琥珀色印章,印文正是“至元”二字。
後來每次調試共振器,我都會想起那個暴雨夜的司天台。
郭守敬說,宇宙就像架精準的儀器,每個齒輪都在按自己的節奏轉動。
而忽必烈最了不起的創造,或許就是讓不同文明的齒輪,在大都這座巨大的儀器裡,找到了共同的轉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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