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遠及近,塵沙在風中揚起又落下。龍吟風站在原地,目光未移,腳跟微收,肩背自然下沉,身形如石樁紮進沙地。
他沒動,也沒說話。
帳簾掀開時,一股冷風卷著皮革與草藥的氣息撲麵而來。司徒靈走了出來,披風未係,發辮用銀環束住,腰間彎刀垂在左胯,刀鞘擦過靴筒發出輕響。
她站在高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像打量一件不請自來的貨物。
“昨夜你說要見我。”她開口,聲音不高,卻傳遍整個營前空地,“現在我出來了,你倒像個啞巴。”
龍吟風緩緩抬頭,視線平直迎上她的目光:“我說過,我們隻為見一個人。”
“我已經聽夠了你的廢話。”她打斷他,語氣忽然轉冷,“中原人總喜歡講條件,可在這片土地上,講條件之前,先得證明你有資格站在我麵前說話。”
她抬手一指太陽當頭的位置:“從現在起,站到日影偏西三寸。不準坐,不準閉眼,不準喝水。若你能撐住,明日再來談你要見的人。”
周圍侍衛臉上浮現出笑意。有人低聲嗤笑,有人交換眼神,仿佛已預見這個南人倒下的模樣。
諸葛雄眉頭一緊,手不自覺地滑向行囊邊緣。
龍吟風卻輕輕搖頭,動作極小,隻夠近處的諸葛雄看見。
他向前一步,走到空地中央,沙地被烈日烤得發白,腳底傳來灼燙感。他站定,雙足與肩同寬,雙手垂於身側,脊梁筆直如劍。
沒有爭辯,沒有質疑,也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司徒靈盯著他看了片刻,轉身回帳,隻留下一句話:“彆死在我營地裡,我不收屍。”
帳簾落下,四周安靜下來。
陽光越來越烈,風也停了。沙粒在熱氣中微微顫動,遠處的旗杆投下的影子緩慢移動。龍吟風的臉被曬得發紅,額角汗珠滾落,順著顴骨滑下,在下巴處凝聚,滴落在沙地上,瞬間乾涸。
一個年輕侍衛奉命前來查看,繞著他走了一圈,故意踩出聲響。
龍吟風眼皮未眨,呼吸平穩。
第二次來的是個老兵,手裡端著一碗水,放在他腳前三尺:“公主說,若你現在跪下求饒,可免去餘下時辰。”
龍吟風依舊站著,目光落在前方旗杆底部的一道刻痕上——那是昨日新添的,深淺不一,像是某種記號。
他不開口,也不看那碗水。
老兵收回碗,低聲說了句什麼,轉身離去。
到了第三個時辰將儘時,連守衛都安靜了下來。原本圍觀的人陸續散開,隻剩下幾個輪崗的哨兵偶爾瞥上一眼。
龍吟風的嘴唇已經乾裂,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吞咽空氣。他的右腿舊傷開始隱隱作痛,不是刺痛,也不是抽筋,而是一種沉悶的壓迫感,像有東西在骨頭縫裡慢慢爬動。
但他始終沒有晃動身形。
當旗杆的影子終於越過第三道刻線時,主帳仍未有任何動靜。
諸葛雄忍不住上前半步,低聲道:“時辰已過。”
龍吟風沒回應,隻是微微張口,聲音沙啞卻清晰:“三時辰已過,公主可還有吩咐?”
這話不高,卻足以讓附近所有人聽見。
帳內沉默了幾息。
接著,簾子被人一把掀開。
司徒靈走出來,這次她沒穿披風,隻著一身窄袖勁裝,腰帶束得極緊。她一步步走下台階,靴底敲在木板上,節奏緩慢而有力。
她在龍吟風麵前停下,距離一步之遙。
她仔細看他——看他的眼睛是否渾濁,看他的站姿是否有鬆動,看他指尖是否顫抖。
最後,她問:“你不怕死?”
“怕。”他答得乾脆,“但更怕一事無成地死。”
她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開口?一點苦頭都沒把你打倒,你就覺得自己贏了?”
“我沒覺得贏。”他說,“我隻是完成了你說的事。”
“那你想要什麼?”她逼近一步,聲音壓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中原人的把戲?裝堅韌、扮清高,最後還不是為了拿走點什麼?”
龍吟風終於正視她:“我要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還能不能說話。”
“然後呢?”她反問,“找到他之後呢?帶回去供你們門派研究?還是賣給朝廷換官爵?”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龍吟風說,“我隻知道他曾被人追殺至雪嶺絕境,嘴裡含著燒焦的布角。我也知道‘承槌會’七探子死在路上,沒人敢查,隻有你敢帶他回來。”
司徒靈瞳孔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