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西嶺的坡脊,營地外的風帶著夜露的濕氣。龍吟風站在主營帳前的石階上,手中那枚鐵片已被磨得發亮。他沒有再看它,隻是將它緩緩塞進腰間的暗袋,動作沉穩,像把一段舊事重新封存。
他轉身走進營區,腳步不疾不徐。經過吳峰住的客帳時,簾子微動,一名隨從正端著水盆出來。龍吟風掃了一眼,那人低頭避讓,眼角卻快速抬了一下。他知道,對方已在留意自己。
不多時,墨影悄然出現在練武場邊角,一言不發地遞上一張紙條。龍吟風接過,展開隻看了一眼便揉成團,扔進腳邊的火盆殘灰裡。紙條上的字不多:“密信殘稿提及三營舊部仍存,已按令傳入吳峰耳中。”
他點了點頭,聲音壓得很低:“盯住他身邊那個左耳缺了一小塊的人,昨夜離帳的影子,身形與他相似。”
墨影領命退下,身影迅速融入晨霧。
半個時辰後,龍吟風在巡營途中“偶遇”吳峰。兩人在通往水源地的小道上碰麵,彼此拱手,神色如常。
“昨夜睡得可好?”龍吟風先開口,語氣隨意。
“尚可。”吳峰笑了笑,“隻是草原風硬,不如中原溫潤。”
龍吟風點頭:“是啊,這邊地勢開闊,風吹得人清醒。不過也正因為無遮無攔,才看得遠。”
吳峰目光微閃:“將軍此話……另有深意?”
“談不上深意。”龍吟風停下腳步,抬手指向遠處一道起伏的山脊,“你看那邊,西嶺與北穀之間那片緩坡,若屯兵千人,可俯控三路來往。換作十年前,我父親絕不會放過這樣的要地。”
吳峰靜靜聽著,未接話。
龍吟風收回手,語氣忽然低了幾分:“我在想,單靠一個部落的兵力,真能守住這片土地嗎?司徒靈有心,但力不足。她不願動刀兵,可亂局從來不是靠仁政就能平的。”
吳峰眼神一動,隨即垂眸:“將軍所慮極是。天下大勢,終究要看誰握得住權柄。”
“所以你之前說的節度使銜……”龍吟風轉過身,直視著他,“不是空話?”
吳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自然不是。朝廷雖遠,但對忠義之士,從不吝封賞。若您有意另辟局麵,未必不可借勢而起。”
龍吟風沉默片刻,像是在權衡利弊。他緩緩道:“可我信不過朝廷。當年邊關失守,三百親兵戰死,事後連追諡都沒有。如今若再投靠,誰能保證不是又一次棄子?”
“世易時移。”吳峰語氣溫和,“如今朝中有人願扶真正有能力者上位。您若肯合作,不僅可得兵權,還能查清當年真相——據我所知,那份軍報的底檔,仍在樞密院封存。”
龍吟風眉頭微皺,似被觸動。
“你說,我要怎麼做?”他終於問出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迫切。
吳峰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但他很快收斂,隻道:“眼下不必急著表態。隻需您在部落中掌握實權,待時機成熟,自有安排。”
“實權?”龍吟風冷笑一聲,“司徒靈雖年輕,但在族中威望不低。我若強行奪權,隻會引發內亂。”
“不必強取。”吳峰輕聲道,“人心可用,局勢可導。隻要您點頭,我們自會為您鋪路——比如,製造一場‘意外’,讓她暫時無法理事。”
龍吟風猛地抬頭:“傷她?不行。”
“不必動手。”吳峰擺手,“隻需讓她陷入困境,眾望所歸之時,您出麵穩定大局,順理成章接手兵符。”
龍吟風盯著他,良久未語。風從坡上吹過,卷起塵土掠過兩人之間。
最終,他低聲說道:“給我三天時間。”
吳峰微微一笑:“好。我等您消息。”
兩人並肩走回營地,一路上談了些風土人情,仿佛方才的對話從未發生。路過主帳時,龍吟風故意放慢腳步,望著那盞尚未熄滅的燈,低聲歎了一句:“她還在忙。”
吳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淡淡道:“一個女人,操太多心,反倒誤事。”
龍吟風沒回應,隻是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刀柄,轉身離去。
回到主營高台,他立刻召來阿赤。
“加派人手,白日輪崗也不能鬆懈。尤其是午時和黃昏,那是最容易鬆懈的時候。”他指著客帳周圍幾處隱蔽角落,“在那裡設暗哨,不用露麵,隻記進出之人。”
阿赤應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