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出山脊的輪廓,營地裡的炊煙還未散儘。龍吟風站在主營帳外的石階上,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刀柄,目光落在不遠處那頂客帳的簾角。昨夜那一握,掌心相觸不過瞬息,可他記得清楚——吳峰的手指在碰上他時,微微顫了一下。
他邁步朝水源地走去,腳步不重,卻每一步都踩得穩。小道旁的草葉還沾著露水,被風吹得輕晃。沒走多遠,便見吳峰迎麵而來,一身深灰長衫,袖口整齊地挽起,像是早已等在那裡。
“早。”龍吟風先開口,聲音不高,也不低。
吳峰拱手,嘴角微揚:“將軍也起得早。”
“睡不踏實。”龍吟風淡淡道,“昨夜答應的事,總得再想一遍。人心易變,話出口容易,收回來難。”
吳峰神色未動,隻道:“將軍既已點頭,便是信了我。何必反複?”
“我不是不信你。”龍吟風停下腳步,側身對著他,“我是怕自己一時衝動,壞了大事。你說的‘鋪路’,到底怎麼個鋪法?若隻是空談權位,我不感興趣。”
吳峰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將軍果然是明白人。既然要走這條路,自然得有實招。三日後祭典,司徒靈會獨自前往西嶺祈福,山路崎嶇,多年無人修繕。若她途中不慎跌倒……族中長老必會推舉賢者代管事務。”
他說得平緩,像是在說一件尋常事,可說到“跌倒”二字時,喉結微動,眼神亮了一瞬。
龍吟風不動聲色:“你是想讓她出事?”
“不是出事。”吳峰搖頭,“是讓她暫時無法理事。隻要幾日,局勢便可扭轉。到時候您順理成章接手兵權,誰也不會質疑。”
龍吟風沉默著,眉頭微蹙,似在權衡。良久,才低聲問:“真能不動她?隻是借勢?”
“自然。”吳峰語氣篤定,“隻要您配合,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們的人會在暗處行事,絕不會留下痕跡。”
龍吟風緩緩點頭,卻又忽然抬眼:“可我不願她受半點驚嚇。哪怕隻是演一場戲,我也不能接受。”
吳峰的笑容僵了一瞬:“將軍……此前不是說可以合作?怎的又改了主意?”
“我沒改主意。”龍吟風望著遠處的山脊,“我隻是想確認——你們究竟打算做到哪一步?若傷了她,這合作,立刻作罷。”
吳峰垂下眼,指尖在袖中輕動了一下。他再抬頭時,臉上已恢複平靜:“好。不動她,隻造勢。您放心,我們隻做該做的事。”
兩人並肩往回走,話語漸少。風從坡上吹過,卷起塵土掠過腳邊。龍吟風眼角餘光掃過吳峰的手——那隻手原本垂在身側,此刻卻悄然攥緊,指節泛白,連袖口的褶皺都被捏出了印痕。
他心中已有數。
回到主營帳前,龍吟風並未進去,而是站在台階上,看著吳峰走向客帳。那人步伐依舊沉穩,可背影卻比來時緊了幾分,肩線繃得有些僵硬。
阿赤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低聲稟報:“墨影傳信,昨夜那個送信的老漢今早就離了營地,往北去了。路上被人截住盤問,一口咬定是替親戚送藥,但身上搜出半張燒焦的紙片,字跡模糊,像是名單。”
龍吟風點頭:“盯住他去向,彆打草驚蛇。”
“已經安排好了。”阿赤頓了頓,“您真打算和他合作?”
“合作?”龍吟風冷笑一聲,“我隻是讓他以為我在動搖。他越覺得我可信,就越敢露出真麵目。”
阿赤壓低聲音:“可他若真在祭典動手,咱們來不及防。”
“他不會親自出手。”龍吟風目光冷了下來,“這種人,隻會躲在背後推彆人去犯錯。他剛才提到西嶺山路時,眼裡有急切,那是等不及要看到結果的表現。但他又怕我反悔,所以強行壓住情緒。這種矛盾,藏不住。”
阿赤皺眉:“那您下一步打算?”
“等。”龍吟風轉身走進帳中,“讓他再遞一次話,把計劃說得更具體些。我要知道他背後還有誰,用了什麼手段,準備在哪一刻動手。”
他坐在案前,取出一張空白竹簡,提筆寫下幾個字:西嶺、祭典、山路、代管。筆尖頓了頓,又在旁邊添了一句:他急於成事,必有後手。
阿赤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麼?”龍吟風抬頭。
“萬一……他是奉命行事,背後另有主使呢?”
“那就更好。”龍吟風合上竹簡,“一個棋子急著落子,說明上麵的人已經開始催了。他們越急,破綻越多。”
正說著,帳外傳來腳步聲。一名守衛匆匆進來:“吳峰派人送來一份禮單,說是為表誠意,請將軍過目。”
龍吟風接過一看,紙上列著兵器、糧草、戰馬數目,末尾還附有一枚印章,樣式陌生,卻透著官府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