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司徒靈就起身了。她沒驚動旁人,輕手輕腳地從稻草鋪上坐起,摸了摸藏在衣襟裡的玉佩和布袋。銅牌貼著皮膚,冰涼依舊。外麵的鈴聲剛剛響過,巡邏的人還沒走遠。
她低頭看了眼掌心,昨夜刻下的口訣已被磨得模糊。但她記得清楚——垂眸三分,吐息七寸,回話先吸氣,再開口。這些不是為了活命,是為了查清真相。
寅時三刻,她準時出現在膳房前劈柴。刀落木裂,節奏穩定。執事遠遠看了一眼,沒說話。這是默許。
掃帚靠在牆角,她伸手去拿,另一隻手也同時伸了過來。兩人指尖碰了個正著,她立刻縮回手,低著頭退後半步。
那人是個年輕弟子,穿著灰青色短袍,袖口繡著一圈銀線。他抓起掃帚,冷笑一聲:“北嶺來的?手腳慢點,彆搶我們‘外支’的活。”
旁邊另一個弟子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算了,一個雜役罷了,何必計較。”
那灰衣弟子卻沒鬆手,盯著司徒靈:“你昨天練功時,氣息亂得很。是不是根本不會《纏絲引》?裝模作樣給誰看?”
司徒靈垂著眼,聲音壓得極低:“我隻想把活乾完。”
“乾完?”灰衣弟子嗤笑,“你們這些新來的,一個個都以為能混進內堂。可你們連派係都分不清,還談什麼修行?”
“正脈”二字從他嘴裡吐出來時,帶著明顯的譏諷。
司徒靈心裡一緊,手指悄悄掐進掌心。痛感讓她清醒。她記得昨晚睡前翻過的碎紙,上麵寫著“神識混亂”,可現在不是出錯的時候。她必須像昨天一樣,低頭,沉默,不動聲色。
遠處傳來腳步聲,幾個穿深紅長袍的弟子走了過來。他們走路時步伐一致,呼吸平穩,袖擺上的金線在晨光下閃了一下。
灰衣弟子臉色變了,立刻鬆開掃帚,退到一邊。
為首的紅袍弟子走近,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司徒靈身上:“你是新來的?”
“是。”她答得乾脆。
“叫什麼名字?”
“阿醜。”
那人點點頭,沒再問。轉身時,右手三指微曲,像是無意地劃過腰間布袋。那個動作,她認得——正是《纏絲引》第三式的起手勢,但比教習長老演示的更狠,指節繃得發白,像要撕斷什麼。
她站在原地,直到那群人走遠,才慢慢彎腰撿起掃帚。柴堆旁的土縫裡,有半片燒焦的紙角,她用腳尖輕輕撥了一下,看清上麵印著一朵扭曲的蓮花紋。
和昨晚那個少年袖口的一模一樣。
午時,她端著托盤走進膳堂。屋裡已經坐滿了人,中央長桌被紅袍弟子占滿,他們麵前的飯菜明顯更豐盛。兩側則是灰青色短袍的弟子,吃得匆匆忙忙。
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低頭吃飯。剛咬了一口鹹菜,聽見砰的一聲,有人摔了托盤。
是個外支少年,碗扣在地上,湯汁濺了一地。他想蹲下去撿,卻被一股掌風推開,整個人踉蹌後退,撞在牆上。
“濁氣纏身,也配坐這裡?”一個紅袍弟子站起身,冷冷看著他,“你們‘外支’的飯,在後院。”
少年臉色漲紅,握緊拳頭,卻不敢動。
司徒靈放下筷子,默默走過去,蹲下幫他拾起碗筷。指尖碰到他袖口,果然又有那朵銀線繡的蓮花。她低聲說:“謝謝。”
少年抬頭看她一眼,眼神複雜,有戒備,也有感激。他沒說話,抱著空盤快步走了出去。
她回到座位,發現自己的飯菜也被動過了——米飯少了一半,鹹菜不見了。她沒動怒,也沒抬頭看是誰乾的。隻是把碗推到一邊,掏出懷裡一塊冷硬的餅,慢慢啃著。
飯後,她去廚房洗碗。水盆邊站著兩個紅袍弟子,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巡查名單又加了三個,都是外支的。”
“上頭的意思,是要逼他們動手?”
“不然呢?不鬨起來,怎麼清人?”
“可要是真打起來,傷了人,長老怪罪下來……”
“怕什麼?隻要不出人命,都是‘切磋’。”
兩人說完就走了。司徒靈低頭搓著碗底的油漬,指甲縫裡滲出血絲。她沒擦,任血混在水中,一圈圈散開。
傍晚,練功場響起銅鑼聲。所有新弟子列隊站好,教習長老站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