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灰白鬃毛部族的營地悄然發生著細微的變化。
巴特爾對待林一的態度,從最初恨不得立刻掐死他的暴戾,
漸漸冷卻為一種頑固的、毫不掩飾的忽視和防備。
林一不再那麼容易觸怒他,更多的是被視作一個帶著瘟疫的死人。
重活累活依舊是林一的主業,但至少當林一拖著裝滿牲畜糞便的沉重筐簍從他的氈帳前經過時,
巴特爾那張刻滿草原風霜的紫紅臉膛上,除了緊繃的肌肉和鎖緊的眉頭,很少再迸出充滿敵意的喝罵。
林一麻木地用骨鏟清理著羊圈邊緣凍硬的汙冰。
天氣似乎稍微暖了一點點,雪泥裡的冰殼變薄了,被踩踏得稀爛的泥地更加濕滑難行。
幾隻剛出生沒多久、毛色淺棕的小羊羔在圈舍一角相互追逐頂撞,
細嫩的叫聲充滿活力,其中一隻格外健壯的小羊羔撒著歡,
無意識地跑到了林一正在清理的區域附近,踩在濕滑的泥漿上,
一個趔趄,細嫩的腿陷進了一個凍硬的縫隙,
“噗通”一聲側摔在林一腳邊,發出一聲驚慌的“咩”。
它身上未乾的棕色卷毛沾滿了泥點,掙紮著想要站起,
那條被凍硬泥縫卡住的腿卻使它無法用力,
隻是徒勞地蹬動著,沾滿泥漿的濕毛蹭到了林一沾滿汙穢冰冷泥土的舊氈靴。
林一停下動作,就在此時,他丹田深處那沉寂已久的終焉之種,
毫無征兆地、極其清晰地搏動了一下,像一顆隱藏在永恒冰川下的心臟輕輕收縮。
這一次的搏動,不再僅僅引動他那微不足道的終焉之力逸散“腐草惡息”,
伴隨著這一搏動,他意識深處那片冰冷的、死寂的“空洞”——
那是裂殼星雲幻滅後殘留的虛無之地——驟然亮起了極其短暫的、微渺的七色光暈!
光暈轉瞬即逝,空泛死寂。
然而一種玄奧、冰冷、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奇異知識碎片,
卻在光暈熄滅的刹那,如同冰屑碎片般濺射入林一的意識:
“羊髀骨下端筋膜連接處,受外力嵌入式挫壓,
輕微錯位……神經束末端應激抽搐……肌腱短暫失控……”
知識突兀出現,如同冰冷的解剖圖烙印在腦中。
林一下意識地伸出手,左手快速而準確地托起羊羔掙紮無力的後腿根,
沾滿泥汙的右手三根手指如同有著獨立的意誌,
精準地按向小羊羔髀骨末端一個溫暖的凹陷處——正是那冰冷知識指出的筋膜連接點!
指尖上沾染的泥汙和來自他體內那縷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終焉之力一起透入。
小羊羔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並非痛苦的咩叫,反而像是受驚後的確認。
它身體猛地一顫,那條被卡住的腿隨著林一手指那一下精準的按壓複位,
如同被解開了束縛,驟然獲得了力量,猛地一蹬就從泥縫裡抽了出來!
它搖晃著站起,低頭拱了拱林一還放在它腿根的手指,
濕漉漉的鼻頭帶來一點溫熱的觸感,然後歡快地蹦跳著跑回了羊圈深處。
整個動作發生在幾息之間。林一收回沾著泥的手指,眉頭卻緊緊鎖起。
不是為這突如其來的“治療”,而是為那冰冷知識的來源和觸發方式。
那光暈……似乎是那片死寂星雲殘骸對現實物質的某種冰冷反饋?
不等他細想,一股強烈尖銳的破空感猛地刺向他腦後,
林一幾乎是憑借在腐殖王庭中千錘百煉出的本能反應猛地側身偏頭!
“呼——啪!”
一道勁風擦著他的耳廓掠過,狠狠地抽打在剛才他蹲的位置旁邊,
濺起一片稀爛的泥點,那是巴特爾的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