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得化不開。
海風帶著鹹腥氣,裹著濕冷的寒意,穿透蓮花樓吱呀作響的舊木板縫隙。
樓內,一盞昏黃油燈搖曳,勉強照亮一隅。
李蓮花蜷在角落的草席上,裹著單薄的舊被,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碧茶之毒深入骨髓,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在血脈裡遊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
內力早已十不存一,昔日冠絕天下的揚州慢,此刻隻能勉強護住心脈,延緩那蝕骨寒意的蔓延,卻也加速著生命的流逝。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樓外,海浪單調地拍打著礁石,更襯得樓內死寂。
就在這死寂之中,一種極其細微、幾乎融於風聲的摩擦聲響起。
不是木頭,不是金屬,更像是……絲線劃過空氣?
李蓮花混沌的意識被這異響刺了一下,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投向門口。
門,不知何時開了一道縫。
一道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立在門縫的陰影裡。
月光吝嗇地灑下幾縷,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人穿著一身灰色衣袍,樣式古樸,與這海邊的簡陋格格不入。
最讓李蓮花瞳孔驟縮的是那人的頭發,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灰白色,如同被霜雪瞬間凍結。
“誰……?”李蓮花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毒發時的虛弱和警惕。
他下意識想調動內力,卻引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溢出暗色的血沫。
眼前金星亂冒,那門口的身影更加模糊不清。
難道是碧茶之毒產生的幻覺?
還是……真的引來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李蓮花自嘲地想,自己這副模樣,大概離鬼也不遠了。
門口的身影動了。
他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地、一步步走了進來。
他的腳步極輕,落地無聲,仿佛飄進來的。
隨著他步入油燈昏黃的光圈,李蓮花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嗡——!
李蓮花的腦子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中,瞬間一片空白,連身上的劇痛都忘了。
那張臉……那張臉!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唇線分明……竟與他李蓮花年輕時的容顏,十分相似!
隻是眉宇間凝著一股化不開的霜雪與深不見底的沉鬱。
那雙眼睛,在灰白發色的映襯下,幽深如寒潭,此刻正靜靜地、毫無波瀾地注視著他,帶著一種審視,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鬼……?”李蓮花喃喃出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
碧茶之毒真厲害!
竟讓他憑空幻想出一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鬼”!
那人走到離李蓮花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他身形挺拔,氣息沉凝如山嶽,與李蓮花此刻的狼狽虛弱形成刺眼的對比。
他微微垂眸,看著草席上蜷縮如風中殘燭的人,那雙酷似的眼眸裡,沒有憐憫,沒有驚訝,隻有一片深沉的、幾乎凍結的平靜。
“鬼?”灰白頭發的男子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悅耳,卻像淬了冰,帶著一種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漠然。
他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李相夷,或者該叫你李蓮花?”
李蓮花心頭劇震!
他認識自己!
知道李相夷,也知道李蓮花!
這絕不是幻覺!
“你……到底是誰?”李蓮花強撐著精神,目光死死鎖住對方,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除了那灰白的發色和過分沉冷的氣質,這張臉……太像了,像得讓他心頭發寒,根本不像人,更像鬼!
他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