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床前灑下斑駁的光影。
窗外,一株老梅樹花開正盛,微風拂過,幾片花瓣飄進屋內,落在床榻邊的藥碗旁。
床上的老人已白發如雪,麵容布滿歲月的風霜,卻依稀可見當年的俊朗輪廓。
他半靠在枕頭上,呼吸輕緩,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那株梅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灰白發的青年端著新熬好的藥走進來,麵容與百年前初見時毫無二致,連嫌棄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他將藥碗放在床頭小幾上,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向窗外:“哦,那棵老梅樹啊。我記得是咱們六十年前在這落腳時你親手栽的。”
李蓮花——如今或許該叫李老蓮了。
他輕咳兩聲,聲音沙啞卻帶著調侃:“六十年了,你記性倒好。就是這熬藥的手藝一點沒長進,聞著還是那麼惡心。”
謝淮安翻了個白眼,動作卻輕柔地扶起老人,幫他調整好靠枕:“一百三十歲的人了,嘴還是這麼欠。愛喝不喝。”
“喝,怎麼不喝。”李蓮花顫抖著手去端藥碗,“我可不敢得罪謝大爺,萬一你一個不高興,把我魂魄鎖起來再活個百八十年,我可受不了。”
謝淮安嗤笑一聲,接過藥碗送到他嘴邊:“省省吧,就你現在這樣,鎖魂術都嫌費勁。”
藥很苦,但李蓮花已經習慣了。
一百多年來,謝淮安變著法子給他灌各種稀奇古怪的湯藥,從最初的抗拒到現在的抗拒,然後了這麼多年,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喝完藥,李蓮花長舒一口氣,靠在枕頭上閉目養神。
謝淮安坐在床邊,拿起一把小刀開始削梨,動作嫻熟地將梨肉切成小塊放在碟子裡。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刀鋒劃過果肉的細微聲響。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百年間重複了無數次,熟悉得讓人心安。
“謝淮安。”李蓮花突然開口,眼睛仍然閉著,“陪了我這麼多年,你有什麼感想嗎?”
削梨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繼續。
“感想?”謝淮安冷哼一聲,“你命挺硬的,早知道不給你吃那麼多補藥了。”
“活這麼長!不知道我有多想娘親嗎?”
李蓮花笑出聲來,隨即引發一陣咳嗽。
謝淮安立刻放下小刀,輕拍他的背,等他平複下來才又坐回去,臉色陰沉。
“我就知道,”李蓮花喘勻了氣,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我一百歲的時候你就想殺死我了!那天你給我喝的藥味道特彆怪,肯定是加了料。”
謝淮安挑眉,老二還挺聰明的:“胡說八道。要殺你我用得著下藥?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那你為什麼沒動手?”
謝淮安突然語塞,低頭繼續削梨,“……因為娘親說要看顧好你。”
李蓮花睜開眼,靜靜地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弟弟”。
百年歲月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依舊是初見時那副冷峻模樣,隻是眼中的戾氣早已被時光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謝淮安,”他輕聲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爹。”
“你認真點!”李老蓮生氣。
刀鋒再次停頓。一片梨肉掉在地上,謝淮安沒有去撿。
“現在問這個,有意義嗎?”
“有。”李蓮花固執地說,“我都要死了,總該知道自己這一生是被誰看著過的吧?”
謝淮安放下小刀,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我是你娘親的大兒子謝淮安。”
“……”李蓮花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娘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