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突然炸開一道光柱,如同倒扣的巨鐘,將天與水儘數吞噬。陳岸懸在半空,手中緊攥著那塊磁石,銀鏈纏繞著炸藥箱,一寸寸被拖向漩渦中心。
他沒有閉眼,反而看得更加清晰...那團火尚未引爆,可時間仿佛已經碎成片片殘影。
風在耳邊呼嘯,而他的記憶卻如退潮後的沙灘,一片片裸露出來。他想起第一次簽到時,係統隻發了一個破舊竹簍;想起小滿舉著算盤砸人腦袋時凶巴巴的模樣;想起周大海嘴上罵他是“花架子”,夜裡卻悄悄幫他修船;還有趙有德倒在慶功宴上的那一刻,眼睛還睜著,像是在等誰來救他。
這些不是回憶,是錨。
他咬緊牙關,將磁石狠狠按進胸口。那東西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肉,但他知道不能鬆手。
就在此時,係統的聲音響起,沒有提示音,隻有一句乾巴巴的話:“時空穩定力場已激活,能量來源不可逆。”
他扯了扯嘴角:“早知道你這麼摳門。”
話音剛落,整片海域猛然一震!光柱開始收縮,仿佛有人從天上拉下一根繩索,將裂縫強行拽回。
炸藥箱發出哢哢的聲響,金屬外殼被銀鏈絞得扭曲變形,引信摩擦出刺耳的尖鳴。
陳天豪卡在殘骸中,一隻手死死抓住鐵箱,另一隻手伸向陳岸,嘴唇開合,聲音斷斷續續飄來:“你...逃不掉的...”
陳岸眯起眼睛。這聲音不對勁,不像陳天豪,反倒像...
“加班報表簽了嗎?”
“項目明天上線,通宵。”
“你是公司的人才,彆辜負平台。”
他渾身一僵。那是他前世老板的聲音,一字不差。
“原來是你。”他低聲說,“藏在彆人身體裡,還想再壓我一頭?”
陳天豪的臉驟然扭曲,五官如同被人揉捏後重新攤開,瞬間竟化作那個穿著三件套西裝的男人。但隻持續了一瞬,便被漩渦撕碎。
“我不是逃。”陳岸深吸一口氣,抬腳向前跨出一步,整個人淩空而起,“我是來收網的。”
他將磁石插入接口槽,雙手用力一推...轟!!!
能量倒灌,光柱炸裂成無數光點,宛如一群螢火蟲撲向海麵。陳天豪的身影被卷入其中,連同炸藥、快艇碎片,以及那些紛亂的記憶雜音,儘數消失。
最後一縷光芒熄滅前,他聽見一聲低沉的笑,不知來自過去,還是未來。
然後,世界安靜了。
他開始下墜。
海水冷如刀鋒,灌進鼻腔、耳朵、口中,滿是鹹腥。他拚命劃水,肺部幾乎炸裂,眼前發黑。就在即將支撐不住時,遠處亮起一點微弱的藍光...是那艘雙體船,正緩緩駛近。
船頭站著一個人,穿著三十年後常見的防風夾克,袖口有個褪色的徽記,寫著“南海生態修複工程”。那人沒說話,隻是朝他伸手,掌心托著一枚發光的芯片,像一顆小小的太陽。
陳岸認得這張臉,也認得這個動作。是他自己,老了三十歲,眼神沉靜如海底的岩石。
“接住。”未來的他說,“這是新係統,能重建時空坐標,還能預判十年洋流。”
陳岸沒有動,任由身體繼續下沉。
未來的他輕歎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靠自己就夠了?可這條路太難,沒人能獨自扛到底。”
“我不是沒人。”陳岸終於開口,聲音在水中顫抖,“我有妹妹,有船,有這片海教給我的本事。”
他說完,抬起右手。掌心布滿貝類劃出的舊傷,橫一道豎一道,像地圖上的等高線。
工裝褲破了個洞,邊緣沾著木屑...那是小滿算盤崩落的珠子留下的痕跡。他還記得她跪在地上哭泣的樣子。
“我不需要換個腦子。”他朝著上方喊道,“我要用這副身子,走完剩下的路。”
未來的他靜默了幾秒,忽然笑了。他收回芯片,輕輕放在船舷上,轉身走進駕駛艙。雙體船緩緩調頭,燈光漸行漸遠,最終化作海平線上一個微小的光點,消失不見。
芯片留在原地,漂浮片刻,緩緩沉入海底。
陳岸再也撐不住,一口氣泄儘,身體如落葉般滑向深淵。意識模糊之際,他仿佛聽見有人在喊他。
“哥!哥你在哪兒!”
是小滿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變了調。
他想回應,張嘴卻隻吐出一串氣泡。身體越來越沉重,海水壓迫而來,仿佛要將他摁進泥沙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