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5日正午。
陽光穿過萬畝叢林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裡浮動著潮濕的泥土氣，混著野薔薇的甜香，少年後背的傷口滲出血跡，洇透了洗得發白的襯衫，每動一下，布料摩擦傷口的痛感就像針在紮。他緊握著那把由元素虛化而成的橫刀，刀身泛著不穩的青光，映得他下頜線繃得筆直。方才為了護著身後的女孩，他硬生生挨了追殺者一記暗刃，此刻半邊身子都在發麻。
“你還要繼續嗎？”不遠處的男人緩緩邁步靠近，牛皮靴踩過厚厚的腐葉層，發出沙沙的輕響。他灰布長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淺褐色的舊疤，眼神落在少年身後的女孩身上時，微微沉了沉。那女孩正捂著流血不止的腹部，指縫間滲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朵一小朵暗紅的花，她咬著下唇，唇瓣早已失了血色，卻仍倔強地睜著眼，看向少年的背影，像隻受驚卻不肯蜷縮的幼鹿。
少年咬緊牙關，喉結滾動了一下，握著刀的手更緊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警惕地瞪著男人，眼角的餘光卻頻頻掃向身後：“彆過來……我能護著她。”聲音發顫，卻透著不肯認輸的執拗。方才追殺者的暗器擦著女孩的腰側飛過，若非他撲過去擋了一下，此刻倒下的就是她了。
“你這小子……”男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彎腰撿起地上半片沾血的箭羽。那是追殺者留下的，箭頭淬著幽藍的毒光。他捏碎箭羽，指尖溢出的緋色元素粒子瞬間將毒光吞噬，“那些人，喉嚨裡都插著這玩意兒呢。”他抬下巴示意不遠處的灌木叢，那裡隱約露出幾截黑衣，“不然，你以為此刻還能站在這裡喘氣？”
少年的肩膀明顯鬆動了些，握著刀的手微微垂下，刀身的青光晃了晃。他回頭看向女孩，她額前的碎發被冷汗黏在皮膚上，睫毛上掛著淚珠，卻在對上他的目光時，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在說“彆管我”。少年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轉身就想衝過去扶她，卻被男人一把按住肩膀。
“彆動。”男人的掌心帶著溫熱的力量，按在他傷口上方的穴位，一股暖意順著經脈漫開，緩解了大半麻木感。他蹲下身，指尖的緋色元素粒子凝成細流，緩緩飄向女孩的傷口。那些粒子觸到血漬的瞬間，竟發出細碎的劈啪聲，像星火在燃燒，女孩疼得瑟縮了一下，卻強忍著沒出聲，隻是睫毛顫得更厲害了。
“她的傷，比我想象的還要重。”男人的麵色沉了下來，指尖的元素粒子流淌得更快了些，在女孩腹部織成一張淡紅色的光網，“暗器上的餘毒已經滲進肌理，再拖半個小時，神仙難救。”
“你說什麼？”少年急聲追問，聲音裡帶著哭腔，方才強撐的鎮定瞬間崩塌。他想撲過去，卻被男人按住：“信我，就跟我走。”男人的目光落在少年滲血的後背，“你背上的傷也得處理，再拖下去，這條胳膊怕是要廢。”
少年看著女孩漸漸失焦的眼神，終於鬆了手，元素橫刀“嗡”地一聲潰散成光點。他撲到女孩身邊，想把她背起來，卻發現自己連彎腰都費勁。後背的傷口像被撕開一樣疼。男人適時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女孩打橫抱起，她輕得像片羽毛，卻在被抱起的瞬間，虛弱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角，指尖冰涼。
“凰歌。”男人低頭輕喚，周身的緋色元素粒子驟然湧動，凝聚成一把流光溢彩的橫刀，刀身刻著繁複的雲紋，懸浮在身側時，竟發出清越的嗡鳴，像有人在低聲吟唱。
“我在。”橫刀光芒大盛，光影流轉間，化作一名身著緋色勁裝的青年，眉眼間帶著幾分清冷，腰間懸著塊玉佩，與刀身的光澤相映。他上前，自然地將少年打橫抱起，少年掙紮了一下，卻被他按住後頸的穴位，瞬間卸了力氣，隻能乖乖靠在他肩頭，看著男人抱著女孩的背影，眼眶慢慢紅了。
三道身影站定的瞬間，周身泛起淡紫色的空間漣漪，將地上的血跡、散落的箭羽，連同那片斑駁的光影，一同卷進旋渦深處。密林恢複了寂靜，隻有野薔薇的香氣，還在空氣裡慢慢飄散。
2010年4月5日傍晚。
夕陽把天空染成一片熔金，萬丈懸崖的邊緣，晚風卷著山澗的潮氣拂過。少年背對著崖下翻滾的雲霧，迎著最後一縷霞光坐在塊被曬得發燙的岩石上，磨破的褲腿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最深的一道還結著暗紅的血痂，顯然是剛被荊棘劃的。他手裡攥著半塊乾硬的麥餅，咬了一口，渣子掉在沾滿泥土的衣襟上，也顧不上拍。
“你就住這種地方嗎？”他開口問道，聲音裡還帶著未褪儘的沙啞，大概是白天喊得太凶。身下的岩石被曬了一整天，還殘留著暖暖的溫度，卻驅不散他眉宇間的疲憊。
“這裡多好，又安靜又自由。”一道聲音從身後的灌木叢裡傳來，帶著幾分笑意。男人撥開半人高的蕨類植物走出來，灰布長衫的下擺沾著幾片枯葉，他手裡提著個粗陶藥罐，罐口氤氳著白汽，飄出艾草混著薄荷的清涼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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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立刻轉過頭，眼神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她……沒事吧？”
“傷口暫時穩住了，”男人走到他身邊坐下，將陶罐遞過去，“我給她換了藥，隻要乖乖躺兩天，就能下地走路了。”他看著少年接過陶罐時指尖微微發顫，頓了頓才繼續說，“倒是你，你小子和她是什麼關係？我給她換藥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嘴裡還一直念叨‘彆傷害你’。該不會你小子……”
“她是我妹妹。”少年打斷他，語氣篤定，把陶罐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什麼珍寶。
“……是嗎，那怪不得護得跟眼珠子似的。”男人挑了挑眉，眼神裡多了幾分欣賞。他望著遠處的山線，忽然話鋒一轉，“那些人為什麼要追著你們殺？”
少年沉默了片刻，慢慢轉回頭，目光重新投向遠方的暮色。“我們遇到了壞人……”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他們攔下了爸爸的車，好多人，蒙著臉，把爸爸媽媽拖下車……”
男人察覺到他語氣裡的顫抖，知道自己的問題觸到了痛處，剛想開口打住，少年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平靜得不像個孩子，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爸爸明明把錢都給他們了，可他們卻說……爸爸媽媽是‘特殊人物’，然後手裡就突然冒出會發光的刀。爸爸和他們打了起來，讓我帶著妹妹從後門跑，說他們馬上就來追我們……”
“可是，你們沒等到爸爸媽媽，反倒是那些人追了上來，對嗎？”男人接過話頭，聲音放輕了些，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少年用力點了點頭，肩膀微微聳動著。他刻意背對著男人，把臉埋在臂彎裡，大概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晚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能看到他睫毛上沾著的細小水珠，不知是汗還是淚。
男人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心裡湧上一陣酸澀。這麼小的孩子，就失去了雙親，隻剩下妹妹與自己相依為命，偏偏還要被追殺，在這荒山裡掙紮求生。他輕輕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在遇到我之前，你們在森林裡躲了多久？”
“四天三夜。”少年的聲音從臂彎裡傳來，清晰得很，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
“四天嗎……”男人有些驚訝，轉頭重新打量起少年。被十多號人追殺，還帶著個受傷的妹妹，就憑他那點尚且生澀的元素力量，竟然能撐過四天？他看著少年後頸處隱約露出的擦傷，還有那雙手上未消的薄繭——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啊。
男人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又帶著幾分讚許。失去雙親的痛苦沒有把這孩子壓垮，反而讓他生出了無窮的力量去保護身邊的人。那些留在身上的傷痕，哪裡是什麼瑕疵，分明是屬於英雄的勳章。他望著少年的背影，在心裡默默想著：假以時日，這孩子定會長成一棵能為彆人遮風擋雨的大樹。
夕陽徹底沉入遠山，天邊的霞光漸漸淡去，第一顆星星悄悄爬上夜空。懸崖邊的風更涼了，少年卻像是沒察覺，依舊抱著那個陶罐，望著遠方的黑暗，仿佛在那裡看到了未來的光。
“小子，你知道自己剛才使用的是什麼力量嗎？”男人蹲下身，目光落在少年還泛著紅的眼眶上，聲音放得很輕。崖邊的風卷著草屑掠過，吹動了他長衫的下擺，也吹動了少年額前汗濕的碎發。
少年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岩石的裂縫，指甲縫裡還嵌著泥土：“這是我昨天才有的力量。”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後怕，“妹妹被他們抓住的時候，我急得快瘋了，就想著一定要救她，身上突然就湧上來一股熱流，手裡還冒出了那把光刀……感覺很奇怪，卻又好像天生就該會用。”
“元素。”男人走到他身邊坐下，隨手撿起塊小石子，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圓圈，“這個世界上流動著兩種本源元素，光與暗。光元素細膩柔和，像春日的風；暗元素則躁動侵略，像盛夏的雷。”他又在圓圈裡畫了道豎線，將其一分為二，“這兩種元素的擁有者天生對立，光元素想淨化暗元素的暴戾，暗元素則想吞噬光元素的溫和。你中午凝聚出的那些發光粒子，就是光元素的一種。”
“像你一樣嗎？”少年抹了把臉，把殘餘的淚痕拭去，仰頭看向男人。他記得男人手心湧出的緋色粒子，溫暖又有力量，和自己那不穩定的青光很像，卻又更熾烈些。
“是，也不是。”男人笑了笑，眼裡映著漸暗的天光，“我並非光元素擁有者。”他抬手，掌心緩緩浮起一團暖金色的光，像握著顆小小的太陽，“我是太陽元素的繼承者。”
“太陽元素是什麼？”少年的眼睛亮了起來，忘了之前的悲傷，好奇地湊近那團光，能感覺到絲絲暖意拂過臉頰，像曬著午後的太陽。
“太陽元素既非光，也非暗。”男人收起掌心的光，指尖在地上的圓圈旁又畫了個更大的環，將兩個半圓都圈在裡麵，“它介於二者之間，卻又高於二者。可以說太陽元素包含了光與暗的特性，但光與暗卻無法完全定義它。”他解釋道，語氣裡多了幾分鄭重，“太陽元素的使命，是平衡這兩種力量。就像天平，一旦向某一端傾斜，太陽元素便會出手調節。所有暴力與衝突的終點，往往都有太陽元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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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皺起眉，小大人似的抿著嘴：“我還是不明白。”
男人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打個比方吧。最近這些年，暗元素失控者的數量突然變多了，他們覺得光元素軟弱可欺，就到處燒殺搶掠，把這個世界攪得不得安寧。”他撿起剛才的石子，在代表暗元素的半圓裡重重劃了幾道，“非要說的話，太陽元素……是這個世界的秩序。”
少年低下頭，看著地上的圖案，手指輕輕點在代表光元素的那一半：“那我們……是弱者嗎？”他想起爸爸媽媽被暗元素失控者打倒的樣子，心裡又泛起一陣澀。
男人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動作帶著安撫的溫柔：“不，我們不是弱者。”他的目光望向遠方漸漸亮起燈火的山穀，語氣堅定，“我們隻是更熱愛和平。不想用力量去傷害彆人，不代表沒有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勇氣。”
“和平……”少年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像是在嘴裡嚼著什麼珍貴的東西。
他抬頭看向男人，眼裡的迷茫少了些，多了點亮晶晶的東西：“那我能變得很強嗎？強到能保護妹妹，能……能守護住和平。”
男人看著他眼裡的光，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拿起石子，在那個代表太陽元素的大環裡，畫了個小小的、朝著光元素的箭頭。
晚風依舊吹著，帶著遠處山林的氣息，崖下的雲霧漸漸散去，露出幾顆早亮的星子。少年盯著地上的圖案，握緊了拳頭，掌心仿佛又感受到了昨天那股湧上來的熱流。這一次，不再是慌亂中的爆發，而是帶著某種信念的，穩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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