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緊的日子,是用銅板串起來的。五十歲的人,左眼早在上次守城時被流矢戳瞎,隻剩右眼昏昏沉沉看個模糊,大夥兒都喊他“錢瞎子”。他守著驛站後門那間漏風的土坯房,每月領三百文看門錢,除了買米買藥,一分錢都攥出水來——這輩子沒娶過媳婦,也沒攢下半個子兒的家底,他總說,日子得算著過,多花一文都是虧。
驛站斜對門開春時開了家布莊,掌櫃的是個寡婦,叫小翠。三十出頭的年紀,穿件半舊的藍布衫,領口總漿洗得發白,可挽袖子時露出的手腕細白,說話時眼尾輕輕一挑,連風都似軟了幾分。錢緊每日搬個小馬紮坐在後門,聽著布莊裡“嘩啦”的扯布聲,心裡那本賬本忽然就亂了——他算得出一碗粥兩文錢,卻算不清小翠每次路過時,遞來的半塊雜糧餅值多少。
第一次打交道是錢緊的粗布褂子磨破了肩。他摸索著進布莊,指尖剛碰到櫃台,就觸到一隻溫軟的手。“錢伯,您要補衣裳?”小翠的聲音像浸了溫水,他那隻糙得像老樹皮的手猛地縮回來,耳尖發燙。小翠沒笑他,接過褂子翻了翻,從櫃台下摸出個油紙包:“自家醃的蘿卜乾,配稀粥頂飽,您拿回去嘗嘗。”
錢緊攥著油紙包往回走,蘿卜乾的鹹香鑽鼻,他卻滿腦子都是方才觸到的那隻手。他這輩子沒跟女人這麼近過,夜裡躺在冷炕上,竟算起了“長遠賬”:小翠是寡婦,他是光棍,若能湊成一對,他看門,她管賬,往後炕頭能有個熱乎人,死了也有人給燒張紙。這賬劃算,太劃算。
打那以後,小翠的“投人”就更勤了。見他咳嗽,第二日一早就端來薑湯,說“一文錢的生薑,熬兩碗能驅寒”;見他房簷漏雨,傍晚就叫了個泥瓦匠來補,說“屋頂漏雨潮壞了身子,買藥更費錢”。錢緊把這些都記在心裡的小賬本上,一筆一筆,都當成了小翠願意跟他過日子的憑證。他甚至開始偷偷攢錢,想湊夠二兩銀子,托媒婆去說親——這是他這輩子最敢賭的一筆“投資”。
變故是在月初。那天錢緊正摸著想把攢的碎銀子包起來,就聽見布莊裡傳來摔東西的聲響。他拄著拐杖衝過去,撞在門框上,隻聽見小翠帶著哭腔的聲音:“王掌櫃,您彆這樣……”
王掌櫃是驛站的賬房,出了名的好色。錢緊摸過去時,正撞見小翠捂著臉往櫃台後躲,發髻散了,領口被扯得歪歪斜斜。“錢瞎子,你也配管老子的事?”王掌櫃的笑像刀子刮,“這小寡婦跟著你喝西北風,不如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
錢緊的血“嗡”地衝上頭頂。他這輩子算的都是小錢,可此刻卻清楚:小翠是他的“未來收益”,誰敢動,就是斷他的活路。他摸起牆角的頂門杠,朝著王掌櫃的方向砸過去,卻被對方一腳踹在胸口。他摔在地上,拐杖滾出去老遠,右眼也被一拳打得昏黑,隻聽見周圍人議論:“錢瞎子這是拚命呢”“為個寡婦,值當嗎?”
他被人抬回家時,胸口悶得像壓了塊石頭。小翠撲過來,眼淚掉在他臉上,熱得燙人:“錢伯,您何苦呢……咱們惹不起他的。”錢緊想抬手擦她的眼淚,卻渾身疼得動不了,隻含糊著說:“彆怕,有我……”他覺得值,這筆“保護投資”,是為了往後的安穩日子。
小翠給他擦臉喂藥,夜裡就守在炕邊。第三日傍晚,她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湯,說“是治內傷的偏方,貴得很,我當了支銀釵才換來的”。錢緊心裡發酸,摸索著抓住她的手:“等我好利索了,一定把銀釵贖回來。”他仰頭喝了藥,隻覺得苦味直衝腦門,沒過多久,眼皮就沉得像墜了鉛。
迷糊間,他感覺一塊濕布蒙住了臉,胸口的悶疼突然變成了窒息的慌。他想掙紮,卻渾身軟得像棉花,隻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他那本算到一半的賬,忽然清明起來——小翠的蘿卜乾、薑湯、補屋頂的錢,原來都不是“情分”,是“成本”;他的命,才是她要的“收益”。
屋外很快傳來小翠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引來了半條街的鄰居。“錢伯沒了!是王掌櫃打的內傷發作了!”她跪在地上,額頭磕得通紅,鄰居們想起前幾日錢緊被打的模樣,紛紛跟著歎氣:“可憐啊,為了個女人把命搭進去了。”
縣衙升堂時,小翠哭得站不穩,一口咬定是王掌櫃的毆打導致錢緊身亡。仵作驗屍,見錢緊胸口有淤青,口鼻帶血,卻查不出致命傷,最終在屍格上寫了“內傷鬱結,氣絕而亡”。王掌櫃的老婆慌了神,怕丈夫蹲大牢,東拚西湊湊了五百兩銀子,求小翠撤案。
小翠接過銀票時,指尖都沒抖一下。她給錢緊燒了張紙,嘴裡念叨著“錢伯,您安心走”,轉身就兌了銀票,關了布莊的門。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隻留下驛站後門那間土坯房,空蕩蕩的,炕頭還放著錢緊沒來得及包的碎銀子——那是他這輩子最敢賭的一筆賬,最後卻成了彆人賬本上,最劃算的一筆買賣。而寡婦小翠,更是通過一些時間成本和總共花在錢緊身上不到1兩的紋銀外加錢緊的一條命換來了足夠後半生花的五百兩白銀。
果然,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男人這輩子最該小心的就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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