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五年的春日,儲秀宮的海棠花瓣飄了錢緊一肩膀,他卻沒心思拂——手裡攥著當鋪老板給的銀票,指尖都捏得發皺。剛幫令妃娘娘送出去三匹雲錦,那老板起初還裝模作樣挑刺,說“宮裡的舊料子繡工雖好,卻不如新料鮮亮”,非要壓到兩成價,還是錢緊偷偷塞了二兩碎銀,才磨著老板按七成價收了,換回來二十七兩銀子。
“可彆出岔子。”錢緊把銀票疊了三層,塞進貼身的荷包裡,腳步都放輕了——這銀子是要給令妃的兒子永琰打長命鎖的,上個月令妃就念叨著“得打個沉實的,保佑孩子平安”,要是差事辦砸了,彆說賞錢,怕是連他這“專屬賬房”的差事都保不住。
剛進儲秀宮偏殿,就見令妃正蹲在地上,給永琰縫小老虎鞋,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素色的宮裝上,竟看不出半點嬪位的架子。“娘娘,銀子換回來了。”錢緊把銀票遞過去,還沒站穩,就見令妃指尖飛快數完,立刻分成了三份:“這十兩你拿去找前門的銀匠,就說要打個嵌紅瑪瑙的長命鎖,樣式要結實;這七兩給宮裡的小太監們添雙新鞋,天快熱了,舊鞋該換了;剩下的十兩,你先替我收著,等過幾日嫻妃姐姐生辰,得備份像樣的禮。”
錢緊愣了愣:“娘娘,您這月份例有六兩銀子,何必把賣綢緞的錢拆得這麼碎?”
令妃手裡的針線沒停,抬頭時眼裡帶著點笑:“錢緊,你在宮裡當差這麼多年,還沒看透?我剛進宮當貴人時,份例才三兩銀子,連給永琰買塊像樣的布料都不夠。那時候我就把每月的綢緞攢著,讓小太監偷偷送出宮變賣,剛開始也被當鋪坑過,壓到一成價,後來摸清了門路——塞點碎銀給老板,再說是‘民間采買的閒置料子’,才慢慢能賣上價。”
她頓了頓,拿起桌上的一個雞蛋,遞給錢緊:“你看這雞蛋,是今早份例裡的,我吃不完,就讓小廚房攢著。等攢夠二十個,你就托出宮辦事的太監帶給我娘家,讓他們孵成小雞,小雞長大下了蛋,再托人賣錢。彆看這一個雞蛋不值錢,攢上半年,也能換兩匹細布。”
錢緊接過雞蛋,溫溫的還帶著溫度,忽然就懂了——令妃的搞錢路,就像街頭賣糖葫蘆的小販,一串一串攢著賣,看著不起眼,積少成多竟也能湊出大數目。可沒等他把雞蛋揣穩,就聽見外麵傳來太監的高聲通報:“高貴妃娘娘駕到——”
令妃的笑容瞬間淡了些,忙把桌上的碎銀子和雞蛋都收進抽屜,拉著永琰起身迎駕。錢緊也趕緊退到角落,剛站定就見高貴妃踩著花盆底,穿著繡滿孔雀的雲錦宮裝,身後跟著四個拎著食盒的宮女,浩浩蕩蕩進了殿。
“魏嬪妹妹倒是自在,”高貴妃斜倚在椅子上,目光掃過桌上的針線筐,嘴角撇了撇,“怎麼還自己做針線?我宮裡的宮女要是敢讓我動手,早被我打發去浣衣局了。”
令妃笑著應道:“姐姐宮裡規矩大,妹妹比不得。親手給孩子做衣裳,心裡踏實。”
高貴妃沒接話,反而衝身後的宮女抬了抬下巴:“把食盒打開。”宮女立刻上前,掀開食盒——裡麵竟擺著一碟燕窩、一碟水晶蝦餃,還有一小碗冰糖燉雪梨。“這是我宮裡今早剛做的,給妹妹和小阿哥嘗嘗鮮。”
令妃忙道謝,可錢緊看得清楚,高貴妃的目光一直落在令妃的首飾盒上——那裡麵隻有一支銀釵,還是去年乾隆賞的。等高貴妃走後,令妃才鬆了口氣,對錢緊說:“你去把那碟燕窩包好,送回我娘家,讓我娘燉給我爹補身子。水晶蝦餃分給宮裡的太監宮女,彆浪費了。”
“娘娘,高貴妃送的東西,您怎麼不留著自己吃?”錢緊不解。
“她哪是送東西,是來顯擺的。”令妃拿起針線繼續縫鞋,語氣輕淡,“她娘家是一品武將,每月送二百兩銀子來,還有皇上賞的金銀珠寶,宮裡的份例她根本瞧不上。上次我聽說,她讓太監把一千兩銀子存進錢莊放利錢,每月光利息就有三十兩,比我半年的份例還多。”
錢緊心裡一驚——他上個月剛幫高貴妃去錢莊收過利息,掌櫃的偷偷跟他說,高貴妃在錢莊存了兩千多兩,還放話“隻放給開當鋪、做綢緞生意的商戶,穩當”。當時他還納悶,高貴妃明明不缺銀子,為何還要冒風險放利錢,現在聽令妃一說,才明白過來——這哪是缺銀子,是要靠銀子撐排場,收買人心。
果不其然,第二日錢緊就被高貴妃傳了去。儲秀宮的奢華和延禧宮簡直是兩個天地:鎏金的香爐裡燒著龍涎香,地上鋪著厚厚的羊絨地毯,連茶杯都是翡翠的。高貴妃正和幾個宮女打牌,見錢緊進來,隨手丟給他一個錦盒:“這裡麵是五百兩銀票,你拿去給前門的裕豐錢莊,讓他們按月利三分放出去。記住,要是這個月利息晚了一天,你就把掌櫃的帶來見我。”
錢緊抱著錦盒,手心都冒汗了:“娘娘,放利錢要是被皇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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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又如何?”高貴妃冷笑一聲,把手裡的牌往桌上一摔,“我娘家送銀子給我貼補用度,天經地義。再說了,錢莊掌櫃是我娘的遠房親戚,他敢往外說?你隻管去辦,出了岔子有我擔著。”
錢緊隻好揣著銀票去了錢莊。掌櫃的見是他,立刻笑臉相迎,當場寫了字據,還塞給他一兩碎銀:“錢公公,往後每月十五,我親自把利息送到宮門口,您放心。”錢緊拿著碎銀,心裡卻犯嘀咕——高貴妃這搞錢路,就像開賭場的東家,靠著後台硬敢“坐莊”,可萬一哪天翻了車,怕是連帶著他都要遭殃。
比起令妃的“細摳”和高貴妃的“張揚”,富察皇後的搞錢路,才真讓錢緊摸不著頭腦。他第一次幫皇後辦事,是在皇後生日那天。乾隆賞了一座金累絲嵌寶石的屏風,足足有一人高,上麵嵌著幾十顆紅藍寶石,閃得人眼暈。可皇後看了一眼,竟讓他把屏風上的寶石都拆下來。
“娘娘,這是皇上賞的寶貝,拆了多可惜?”錢緊急得直跺腳。
皇後卻坐在鏡前,慢條斯理地梳著頭發:“皇上賞我屏風,是恩寵;可這屏風太大,擺在這裡占地方,不如把寶石拆下來,分給各宮的妃嬪。她們得了我的賞,逢年過節自然會來請安,帶來的‘心意’,可比這屏風實用多了。”
錢緊隻好拿著小鉗子,小心翼翼地把寶石拆下來,分成十幾份,裝在小錦盒裡。他按著皇後的吩咐,先去了令妃宮裡——令妃見了寶石,眼睛都亮了,忙讓宮女取來一雙親手繡的襪子,塞給錢緊:“麻煩錢公公替我轉交給皇後娘娘,這是我連夜繡的,不成敬意。”
等錢緊把襪子帶給皇後,皇後竟笑了:“魏嬪有心了。你把這雙襪子給皇上送去,就說這是魏嬪給永琰做衣服時,順便給皇上繡的。”錢緊照做了,沒幾日就聽說,乾隆賞了令妃一對玉鐲子,令妃轉手就把鐲子交給錢緊,讓他送去當鋪換了銀子,攢著給永琰將來娶媳婦用。
後來錢緊才發現,皇後的“人情生意”做得比誰都精。春天各宮妃嬪送新茶來,她挑出最好的,讓錢緊送給乾隆的生母崇慶太後;夏天妃嬪送綢緞,她就把綢緞做成小衣服,賞給宮裡的小阿哥小公主;秋天妃嬪送海參燕窩,她就讓小廚房做成補品,分給生病的太監宮女。而那些妃嬪得了皇後的關照,回贈的“孝敬”也越來越豐厚——嫻妃送過一支人參,皇後讓錢緊送去當鋪,竟換了五十兩銀子;純妃送過一幅字畫,皇後轉手就賞給了翰林院的學士,換來了學士對永琰的悉心教導。
有回錢緊幫皇後送補品去太後宮裡,忍不住問:“娘娘,您從不攢銀子,也不放利錢,怎麼宮裡的用度總這麼寬裕?”
皇後正幫太後捶背,聞言笑了:“錢緊,你覺得銀子最重要?在後宮,比銀子值錢的是人心。我把皇上的賞賜分享給各宮妃嬪,她們就會感念我的好;我關照宮裡的太監宮女,他們就會忠心耿耿地辦事。人心齊了,後宮安穩了,皇上才能安心處理朝政——這才是最劃算的‘生意’。”
錢緊望著皇後溫和的側臉,忽然明白了——令妃的搞錢是“小家算計”,高貴妃的搞錢是“豪門排場”,而皇後的搞錢,是“大局算計”。就像街頭的茶館老板,看似免費給客人添茶,實則賺了客人的常來常往,比直接賣茶賺得更多。
這年冬天,乾隆因為錢緊辦事得力,賞了他十兩銀子。他拿著銀子蹲在宮牆根兒,翻著手裡的小賬本,上麵記著令妃這個月賣了兩匹綢緞,換了十八兩銀子;高貴妃收了六十兩利息,賞了宮女二十兩;皇後收到各宮妃嬪的“孝敬”,換了一百兩銀子,全部分給了浣衣局的宮女。
正想著,令妃宮裡的小太監跑來叫他:“錢緊哥,娘娘讓你把這個月的雞蛋送回娘家,順便問問小雞孵出來多少了。”
錢緊應了一聲,揣著賬本起身。雪粒子落在臉上,涼絲絲的,他卻覺得心裡透亮——後宮的搞錢路,哪是什麼算計,分明是各有各的活法。令妃靠攢靠省,從低位熬成寵妃;高貴妃靠娘家靠排場,撐著體麵;皇後靠人情靠格局,穩住後宮。而他這個小小的太監,就像串起這些活法的線,看著妃嬪們用各自的法子攢小金庫,也看著宮裡的煙火氣——原來不管是帝王家還是尋常百姓家,搞錢的儘頭,都是過日子的真心。
那天晚上,錢緊在賬本最後一頁寫下一行字:“綢緞能賣錢,寶石能做人情,可最值錢的,是心裡的踏實。不管是娘娘們的小金庫,還是我的碎銀子,夠花、夠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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