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掛在豆葉上時,我就被一陣窸窣聲吵醒。披衣出門,見趙鐵柱正蹲在倉房門口,手裡捧著本賬簿,指尖在算盤上打得劈啪響。“昨兒清了倉,”他抬頭衝我笑,眼角沾著點灰,“今年的豆子比去年多收了三成,夠給西街每戶分兩升,剩下的能換兩匹新布。”
倉房的木門被推開時,帶著股乾燥的豆香。靠牆的麻袋堆得齊整整的,最上麵幾袋敞著口,金紅的豆子滾圓飽滿,在晨光裡泛著油光。豆寶正踮腳往高處摞麻袋,木梯晃了晃,趙鐵柱眼疾手快扶住梯腳:“慢著點,摔下來可不是鬨著玩的。”
“知道啦趙叔,”豆寶回頭,鼻尖沾著點灰,“這袋是‘絕地生’,比彆的沉半斤呢!”他懷裡還抱著個小布包,“三妮姐你看,我挑了最圓的豆子,串了串豆項鏈,給你!”
布包打開,紅繩穿著十二顆溜圓的豆子,陽光透過豆殼,映得繩結都泛著暖光。我剛接過來,就見趙嬸挎著籃子進來,籃裡是剛蒸的豆包,熱氣把她的鬢角都熏紅了:“剛出鍋的,就著新豆打的麵,嘗嘗?”
咬一口豆包,甜香混著豆粒的粉糯在舌尖散開。趙鐵柱翻著賬簿,忽然指著其中一頁笑:“你看,去年欠李叔的半袋豆子,今兒就能還上了,還能多給他兩把新收的。”他筆尖在“欠”字上劃了道線,改寫成“還”,墨痕新鮮。
倉房角落堆著捆新麻線,是準備縫豆袋用的。趙嬸捏著線團繞圈,忽然說:“三妮啊,裁布的師傅後兒來,你挑塊青布做身新衣裳吧,老穿這灰布衫,襯得臉都白了。”
“我也有份嗎?”豆寶搶著問,手裡的豆子撒了兩顆,趕緊撿起來吹吹灰塞進嘴裡,“我要藍布!跟趙叔的褂子一個色!”
趙鐵柱正給麻袋蓋防潮布,聞言笑了:“給你裁身短褂,省得總拖拖拉拉踩著褲腳。”他頓了頓,往我這邊瞟了眼,“三妮穿青布好看,顯文靜。”
說話間,李叔背著竹簍來了,簍裡是剛采的野菊,黃燦燦的堆了半簍。“換兩升新豆,”他把野菊往桌上一放,“泡豆子茶喝,敗火。”野菊的清香混著豆香漫開來,倉房裡頓時亮堂了不少。
我數豆子時,指尖劃過麻袋上的標記,去年的“欠”字被新寫的“餘”字蓋得嚴嚴實實。趙鐵柱正往賬簿上添數,墨水滴在“豐收”兩個字旁邊,暈開個小小的圓,像顆飽滿的豆子。
豆寶突然指著窗外喊:“快看!燕兒!”幾隻燕子落在倉房頂,啄著簷下的草籽,豆寶追出去時,帶起的風掀動了賬簿的紙頁,嘩啦啦翻過幾頁,露出夾在裡麵的布樣——青的、藍的,還有塊淺粉的,邊角都被摩挲得軟了。
趙嬸看著布樣笑:“早給你們備著呢,就等豆子入了倉。”陽光從倉房的窗欞漏進來,在布樣上投下細格子的影,把“淺粉”兩個字照得清清楚楚。
第三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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