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灶間的煙囪就冒起了煙,淡青色的煙柱在晨霧裡慢慢散開,像給村子係了條柔軟的腰帶。豆寶踮著腳踩在灶台邊的小板凳上,看娘往大鐵鍋裡舀水,井水撞在鍋底,發出“咕嘟”的聲響,濺起的水珠落在火紅的灶膛裡,“滋啦”一聲就沒了影。
“娘,今天的粥要放紅薯不?”她扯著娘的衣角,鼻尖蹭到粗布圍裙上,沾了點麵粉——那是昨晚娘蒸饅頭時蹭上的,帶著淡淡的麥香。
娘笑著拍掉她鼻尖的粉:“放,剛從窖裡刨的蜜薯,甜得能流油。”說著掀開地窖的木蓋,一股涼絲絲的潮氣湧出來,混著泥土的腥氣。她探身下去,摸出兩個圓滾滾的紅薯,表皮沾著黑泥,像裹了層厚厚的棉襖。
豆寶趕緊遞過銅盆,娘把紅薯放進去,用絲瓜瓤子使勁擦,黑泥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麵紫紅的皮肉,看得人直流口水。“等下蒸粥時擱籠屜上,”娘擦著手說,“讓蒸汽慢慢焐著,比煮的更甜。”
灶膛裡的柴火“劈啪”地響,豆寶把剛劈好的細柴往裡麵添了幾根,火星子猛地躥起來,映得她臉頰通紅。娘正往鍋裡撒小米,金黃的米粒在水裡打著旋,像一群調皮的小魚。“去叫你爹起來,粥熬好要去山坳裡摘野菊花,再晚露水就乾了。”
豆寶“哎”了一聲,轉身往堂屋跑,沒留神撞在門檻上,手裡的煤油燈晃了晃,燈芯爆出個小火花。爹正坐在門檻上磨鐮刀,聽見動靜抬頭笑:“這丫頭,走路總不帶眼睛。”
“爹,娘讓你起呢,摘野菊花去。”她揉著膝蓋,看爹把鐮刀磨得雪亮,刀刃在晨光裡閃著冷光,“昨兒張爺爺說,山坳裡的野菊開得正好,泡出來的茶能敗火。”
爹放下鐮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勁搓了搓:“知道了,這就去。”他起身時,腰間的煙袋鍋“當啷”撞在鐮刀鞘上,那是爺爺傳下來的銅煙袋,被摩挲得鋥亮,煙鍋上刻著個小小的“福”字。
灶間飄來小米粥的香氣,混著紅薯蒸出的甜香,把整個屋子都填得滿滿當當。娘掀開鍋蓋,用長柄勺輕輕攪動,粥麵上浮著層薄薄的米油,像撒了層銀子。“籠屜裡的紅薯也熟了,”她用筷子戳了戳,“軟乎了,豆寶先拿一個去吃。”
豆寶捧著燙手的紅薯,蹲在灶門口,用指甲摳開皮,裡麵的瓤紅得發紫,甜汁順著指縫往下流。她吸著手指,看娘把野菊花乾裝進布袋子,那些乾枯的花瓣蜷縮著,卻還帶著清苦的香氣。“這是前兒曬好的,給城裡的表姐寄去,她總說辦公室裡火氣重。”
爹背著竹簍走進來,鐮刀彆在腰後,竹簍裡裝著剛摘的青菜,沾著新鮮的泥土。“野菊花下午去摘,先把這筐青菜擇了,晌午炒著吃。”他把竹簍放在牆角,蹲下來幫豆寶剝紅薯皮,“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灶膛的火漸漸弱下去,隻剩下暗紅的炭火,在灰燼裡明明滅滅。娘把粥盛進粗瓷碗,撒上點白糖,推到豆寶麵前:“快吃,涼了就不香了。”碗沿燙得人直縮手,可那股子暖乎乎的甜香,讓人舍不得放下,隻能捧著碗來回倒騰,像捧著個燙手的寶貝。
豆寶看著娘把野菊花乾裝進牛皮紙信封,信封上寫著表姐的地址,字跡娟秀,是她特意練過的小楷。爹在旁邊擇菜,枯黃的葉子被扔進竹筐,發出“簌簌”的輕響,新鮮的綠葉堆在竹籃裡,像堆了座小小的綠山。
陽光從窗欞照進來,在地上畫出格子,把灶間的煙火氣都染成了金色。豆寶喝著甜絲絲的小米粥,咬著軟糯的紅薯,忽然覺得,日子就像這灶間的煙火,看著普普通通,卻在柴米油鹽的香氣裡,藏著數不清的暖和甜,像紅薯皮下那層流油的蜜,悄悄淌在心裡,一點一點,把日子填得滿滿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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