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間的暖光
沈青竹拿著蜜棗從裡屋出來時，正撞見林小滿踮腳夠房梁上的竹筐。她踩著小板凳，胳膊伸得老長，辮梢掃過掛在牆上的乾辣椒，簌簌掉下來兩顆紅籽。
“小心！”他幾步跨過去扶住她的腰，把人穩穩接過來。林小滿的鞋底沾著草屑，蹭在他手背上有點癢。“夠什麼？我來。”
“竹篩裝不下了，想把多餘的野菊放進那個空筐裡。”林小滿指著房梁，鼻尖沾了點灰，“你家這筐編得真結實，去年裝紅薯都沒塌。”
沈青竹搬來高凳，伸手摘下竹筐，筐底還留著去年紅薯的淡褐色印記。“我爹編的，他說竹篾要選三年生的老竹，泡過桐油才耐用。”他把野菊倒進去，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上午去修籬笆，李伯說後山的酸棗紅透了，要不要去摘？”
林小滿眼睛亮了：“真的？上次摘的還沒曬乾呢，泡的酒剛出味。”她轉身往灶房跑，“我去拿竹籃！”
灶房裡，鐵鍋還溫著，早上熬的玉米粥結了層薄皮。林小滿踮腳打開碗櫃，正撞見沈青竹娘端著鹹菜出來。“嬸！”她笑著喊，“青竹哥說去摘酸棗，我拿個小竹籃就行。”
沈母擦了擦手，往她兜裡塞了把油紙包的炒花生：“後山風大，穿件厚褂子。”又看向沈青竹，“彆貪玩，早點回來，下午要給西頭王奶奶送新磨的玉米麵。”
“知道了娘。”沈青竹拎起牆角的鐮刀，又從門後摸了頂草帽給林小滿戴上，“戴上，曬得慌。”草帽簷壓得有點低，遮住了林小滿的眼睛，她抬手推了推，正好對上他低頭看她的目光，兩人都笑了。
後山的酸棗樹長在石縫裡，枝椏上掛著紅瑪瑙似的果子，摘起來得小心尖刺。沈青竹找了根長枝，把高處的枝條勾下來：“慢點，彆紮手。”他的袖口卷到肘彎，小臂上還留著上次幫人抬石板蹭的擦傷，結了層淺褐色的痂。
林小滿踮腳夠著低處的果子，忽然發現他站的那塊石頭有點鬆，剛要提醒，沈青竹已經腳下一滑，踉蹌著往坡下倒。她下意識伸手去拉，兩人一起滾進了半人高的草叢裡。
“嘶——”沈青竹先爬起來，手背上劃了道血口子，卻先去扶她，“摔著沒？”林小滿搖搖頭，指著他的手剛要說話，卻看見他背後沾了片蒼耳，像隻小刺蝟。她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替他摘下來，指尖碰到他後背的布衫，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
“笑什麼？”沈青竹摸了摸後背，恍然大悟似的也笑了，“你頭發上還掛著草呢。”他抬手替她撥開，指腹不小心碰到她耳尖，兩人都頓了下，空氣裡飄著酸棗的酸甜味。
竹籃很快滿了，沈青竹把籃子往肩上一甩，又接過林小滿手裡的小半籃，疊在上麵：“我來背，你走慢點。”下山時，他特意走在靠外的一側，時不時伸手扶她一把，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比山風暖多了。
回到家時，沈母已經把玉米麵裝好了。林小滿幫著把酸棗倒在簸箕裡，沈青竹蹲在灶門口生火，火苗舔著鍋底，把他的臉映得發紅。“娘，晚上煮酸棗粥吧？”他問。
“行，再放把小米。”沈母往灶裡添了根柴，“小滿丫頭，你娘上次說的那匹藍布，我托人從鎮上捎回來了，等下讓青竹給你送過去。”
林小滿心裡一暖，剛要道謝，就聽見沈青竹在灶膛前咳嗽了兩聲，火星子濺出來，落在他鞋上。“哥，你咋了？”她走過去看，發現他臉色有點白。
“沒事，剛才摘酸棗嗆了口風。”沈青竹擺擺手，卻在轉身時差點撞到灶台。沈母趕緊摸了摸他的額頭：“這孩子，準是早上修籬笆淋了露水，有點發熱。”
林小滿二話不說，轉身回自己家取了草藥包，裡麵是曬乾的紫蘇和荊芥，還是上次沈青竹幫她挖的。她蹲在灶前，把草藥塞進藥罐，看著水慢慢燒開，藥香混著粥香漫出來。
沈青竹靠在椅背上，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忽然說：“小時候我生病，我娘也是這麼守在灶前。”林小滿抬頭看他，他趕緊移開目光，耳根有點紅，“粥好了沒？我聞著挺香。”
暮色漫進灶房時，酸棗粥盛在了粗瓷碗裡，紫紅色的粥麵上漂著幾粒小米。林小滿把碗遞給他，又往他手裡塞了個暖水袋：“趁熱喝，出點汗就好了。”沈青竹捧著碗，看著她額角的碎發沾著點藥汁，忽然覺得，這灶間的暖光，比任何藥方都管用。
窗外的風還在吹，灶膛裡的火卻燒得正旺，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挨得很近，像朵並蒂的野菊，在煙火氣裡慢慢舒展著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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