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跑後院來了!快回屋裡去!”美婦人焦急的聲音傳來,伴隨著拉扯的窸窣聲。
“可是……可是柔兒好像聽到後麵有聲音……”小女孩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害怕。
“哪有什麼聲音!是老鼠!快走快走!”婦人顯然被外麵的混亂嚇壞了,隻想趕緊把女兒藏好。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逼近後院。
“後院有人嗎?”一個凶神惡煞的歹徒提著刀闖了進來,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堆滿雜物的院子。
婦人一把將女兒護在身後,雖聲音發顫,卻字字鏗鏘:“什麼人?我們慕茗茶肆的後院存放的,可是都是中秋節要進獻禦前的貢茶,閣下是哪位,竟敢擅闖我慕茗茶肆後院?”
此時幾個精壯的家丁聞聲趕來。
“夫人,出什麼事了?”
歹徒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柴垛,又落在婦人身後那個怯生生探出半個腦袋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似乎被他的凶相嚇壞了,“哇”地一聲哭出來,小臉埋在母親衣襟裡,肩膀一聳一聳,哭得傷心又可憐。
“晦氣!”歹徒啐了一口,並不想與一眾家丁困鬥而耽誤時間。他草草掃視一圈,沒發現異常,便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媽的,跑得倒快!去彆處搜!”
腳步聲遠去,前廳的喧囂也漸漸平息,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死寂和隱隱的啜泣。
小裴昱蜷在狹小的空間裡,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膛。
他聽到了歹徒的喝問,聽到了小女孩的哭聲,聽到了歹徒離開的腳步……得救了?是那個小女孩救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柴火被輕輕移開。
光線重新照進來,小裴昱眯了眯眼,看到那個小女孩再次出現在洞口。
她臉上淚痕未乾,眼圈紅紅的,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卻恢複了之前的沉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出來吧,他們走了。”她伸出手。
小裴昱猶豫了一下,還是抓住了那隻溫暖的小手。
她的手很小,卻很有力,將他從黑暗的縫隙裡拉了出來。
站在陽光下,小裴昱才看清她的全貌。
眉目如畫,氣質沉靜,像一株初綻的白玉蘭。
她看著他滿身的狼狽,沒說什麼,隻是轉身從旁邊的水缸舀了一瓢清水遞給他:“洗洗。”
小裴昱接過水瓢,胡亂地抹了把臉,冰涼的水讓他稍微鎮定了一些。
他看著眼前這個救命恩人,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一句帶著哽咽的:“謝……謝謝你……我叫裴昱。你……你叫什麼名字?”
“慕知柔。”小女孩的聲音依舊平靜,她看了看前廳的方向。“你快走吧,這裡不安全了。從後門出去,左拐有條小巷,直通東市,那裡人多。”
“我……我二哥……”裴昱的眼淚又湧了上來,他不敢去想二哥的下場。
小慕知柔的眼神似乎閃爍了一下,快得讓人抓不住。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低了幾分:“節哀。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
這句話從一個六歲小女孩口中說出,帶著一種詭異的成熟和沉重。小裴昱心頭一震,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感激湧上心頭。
在這個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刻,是這個叫慕知柔的女孩,像一束微弱卻堅定的光,照亮了他瀕臨崩潰的世界。她臨危不亂的鎮定,她巧妙周旋的智慧,她此刻平靜話語下的悲憫,都深深烙印在他心裡。
他深深地看了小慕知柔一眼,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慕知柔……我記住了。救命之恩,裴昱永世不忘!”
小裴昱鄭重地說完,按照指引,踉蹌著跑向後門。
跑到門口,他忍不住回頭。隻見慕知柔小小的身影站在雜亂的後院中,陽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輪廓。
她沒有看他,而是微微側頭,目光似乎落在了前廳的方向。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沉靜或偽裝的天真,而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是小裴昱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像是……冰冷的審視?
又或是……塵埃落定的疲憊?
裴昱心頭莫名一悸,但逃生的緊迫感壓倒了一切。他咬咬牙,轉身衝進了小巷。
路過護城河的時候,隱隱看到一群官差正收殮著二哥的遺體。
六年後,當裴昱得知慕茗茶肆一夜之間被邪火吞沒,老東家當場喪命,少東家重傷卻力撐家業時,他不顧母妃的製止,執意跑到慕茗茶肆。
他隻想見慕知柔一麵,他知道她一定痛不欲生,他知道此時的她會比當年躲在柴垛裡的自己更無助更心痛,他想幫她擦乾淚水。
然而,自那天起,整整三年,尋遍信安城,也不曾見到慕知柔身影。
她像是人間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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