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如遭雷擊,猛地僵在原地,隻覺似有冰錐從腳底刺穿瞬至頭頂,衝出百會。
他臉上已經沒了任何血色,嘴唇煞白,聲音顫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誠虎抹了把眼淚,支支吾吾道:
“今早刑部傳來消息,蕭氏一門老少九十三口……吃了獄中的朝食後,全都毒發身亡了。說是……說是一個小獄卒在朝食裡下了老鼠藥。”
“你說什麼!”蕭珩全然失了平日儀態,跨步上前便攥緊誠虎衣領,雙目赤紅如燃,眼球幾乎要眥出眶外,狠狠瞪著被勒得臉色漲紅、氣息難順的誠虎。
驚覺誠虎喉間發不出半點聲響,蕭珩那青筋暴起的手微微一顫,怔怔鬆了力道,聲音卻仍帶著急促:“小獄卒?……他人在何處?我要親自審他!”
聞言,誠虎更是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頭垂得更低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死了……王煥宥說……發……發現犯人屍體後……就……就立即調查,查到了那個小獄卒。
那人……也供認不諱,說幾天前當值時偷跑出去賭錢,被獄卒長抓到,罰了三個月俸祿,心懷怨恨,知道蕭氏一門要轉押,就想給獄卒長添麻煩,才……才下了毒,好讓獄卒長無法向上交代而受罰。王煥宥聽後,當場就把他處死了。”
蕭珩隻覺得一股更熾的怒火直衝頭頂,他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的柱子上,實木柱子發出沉悶的響聲。
“一派胡言!”他怒不可遏地嘶吼,“一個小小獄卒,怎敢膽大包天毒死近百名重要犯人?這分明就是王煥宥!他這是殺人滅口!”
殿內一片死寂,隻有蕭珩粗重的喘息聲,他眼中滿是猩紅,眼淚盈滿了眼眸。
他踉蹌著蹲下身,脊背驟然垮塌,像被抽去所有筋骨的木偶,連維持站立都成了奢望。
雙手撐在冰涼的金磚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卻在不住顫抖,仿佛連這具軀殼都成了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
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滾落,砸在光可鑒人的金磚上,暈開一絲極淡的水汽,可轉瞬就被磚麵的寒意吞噬,連一點痕跡都未曾留下,就像他此刻的希望,悄無聲息地湮滅。
蕭文爍的麵容在腦海中浮現……
那個總是身著青色常服,手持書卷教他識字斷句的嚴父,曾在他幼時犯錯時厲聲斥責,卻會在深夜悄悄為他掖好被角;
鄭氏的溫柔也隨之而來,她總愛穿著素雅的襦裙,親手為他做桂花糕,在他伏案查案時,默默端來一碗溫熱的蓮子羹。
過往的記憶如飛梭般穿梭,在腦海裡快速閃過。
原本,蕭珩心想,哪怕他們對自己的疼愛並非出自本心,不過是奉了皇後之命的囑托,可這二十四年的朝夕相伴,那麼多的溫暖與關懷,卻是實實在在烙在心底的。
他不在乎這份養育背後的初衷,隻想念著這二十四年的恩情。
自他得知自己身世那刻起,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待風波平息後,哪怕讓蕭文爍辭官歸鄉,帶著鄭氏尋一處山明水秀之地,守著幾畝良田安度晚年,也算儘了這份“母子”和“父子”情分。
而自己,無論將來要卷入何等凶險的奪嫡之爭,也不管朝堂上有多少明槍暗箭,他隻想先護住蕭氏夫婦,護住這世間僅存的“煙火氣”。
可如今……所有的念想都成了泡影。
不過一夜之間,他便失去了這世上最親的人。
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他幾乎窒息。
他想仰頭嘶吼,想將滿腔的悲憤都傾瀉而出,可喉嚨卻像被堵住一般,隻能徒勞地張著嘴,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原來極致的痛苦從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這種無聲的窒息,是眼淚流儘後,心口依舊翻湧的鈍痛。
而除了失去親人的悲慟,更有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憤怒。
王煥宥那套“獄卒泄憤”的說辭,漏洞百出,可偏偏人證已死,死無對證。
這分明是魏嵩與王煥宥在故意斬草除根!
他們算準了剛認祖歸宗的蕭珩,根基未穩,就算知曉真相,也未必能撼動他們分毫!
誠虎跪在地上,頭埋得極低,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蕭珩身上散發出的悲慟與怒火,那股壓抑的氣息幾乎要將整個宮殿籠罩。
他知道,此刻的蕭珩,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隻求查案清明的大理寺卿,失去至親的痛苦與被算計的憤怒交織在一起,必將有一場席卷朝堂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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