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聲剛過，紫宸殿的銅門便在宮人的推動下緩緩開啟，厚重的木質門軸發出“吱呀”的悶響，像是要把黎明前最後一絲涼意都吞進殿內。
殿外的天剛蒙蒙亮，簷角的鎏金銅鈴還沾著晨露，殿內卻已燭火通明。
三十六盞盤龍燭台從殿門一路排到龍椅前，跳躍的火光將梁柱上的金龍浮雕映得明暗交錯，那些鱗片似要從木頭上掙脫出來，冷冷地盯著殿中肅立的百官。
文武百官身著各色朝服，按品階分列兩側，玄色的禦史袍、紫色的王公服、青色的文官袍、銀色的武將甲，在燭火下織成一片沉沉的色塊。
沒人敢隨意抬頭，連呼吸都放得極輕，隻有靴底蹭過金磚地麵時，偶爾會發出一絲極細微的聲響，旋即又被殿內凝滯的空氣吞沒。
龍椅上空空蕩蕩，禦座旁的鎏金鶴燈燃著細長的燈芯，燈煙嫋嫋升起，纏繞著殿頂的藻井，竟添了幾分壓抑。
“陛下駕到——”
隨著李德全尖細卻洪亮的唱喏聲，殿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百官齊齊躬身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聲在殿內回蕩，卻沒半分熱鬨氣，反倒像被無形的手攥著，透著幾分緊繃。
裴衍一身明黃龍袍，踩著雲紋地毯緩步走上禦座，腰間的玉帶鉤碰撞著玉佩，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沒打破這滿殿的沉寂。
他剛落座，還未開口，殿外便匆匆跑來一名禦史，青黑色的朝服下擺被跑得歪斜，手中捧著的奏折卻端得筆直。
“臣，禦史台監察禦史周延，有事啟奏！”周延跪在金磚上，聲音不算大，卻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瞬間讓殿內的氣氛變了味。
兩側的官員悄悄抬眼，互相遞著隱晦的目光。
誰都知道，禦史台最是敢言，尋常時候連王公貴族都敢彈劾，今日這般急匆匆上前，怕不是有大事要奏。
裴衍捏著禦座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頓，沉聲道：“講。”“啟稟陛下，昨日辰時許，承熙皇子與雍王殿下，於長生街驅馳安車，四馬並行，車速之快，驚得沿途百姓四散避讓，攤販傾覆者十數家！”
周延的聲音陡然拔高，手中的奏折重重磕在金磚上，“皇子乃國之儲君備選，當為萬民表率，怎可因一己之私，在鬨市中肆意驅馳，置百姓安危於不顧？此等行為失儀，有損皇家顏麵，臣請陛下嚴懲！”
這話一出，殿內瞬間鴉雀無聲。燭火似乎都頓了頓，連那些跳躍的火光都變得小心翼翼。
站在文官列首的魏嵩依舊垂著眼，青色的官袍襯得他麵色愈發沉鬱，指尖卻在袖中悄悄摩挲著玉扳指；
武將列中的幾位將軍則悄悄交換了個眼神，眼底藏著幾分看戲的意味——嫡皇子剛認祖歸宗，兩位皇子就街頭賽車，倒給這沉悶的早朝添了些“樂子”。
而站在右側王公列中的蕭珩與裴昱，更是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蕭珩一身金黃色親王袍，腰間係著赤玉帶，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指節泛白，卻依舊維持著挺拔的站姿，隻是耳尖微微泛紅。
裴昱則站在他身側，紫色朝服的領口微微敞開，丹鳳眼半眯著，看似漫不經心，卻在周延提及“行為失儀”時，悄悄蹙了下眉，指尖無意識地撚著朝服上的雲紋刺繡。
龍椅上的裴衍沉默著，目光掃過殿內的百官，又落在兩個兒子身上，燭火映在他眼底，看不出喜怒。
殿外的晨露順著簷角滴落，“嗒”的一聲砸在石階上，在這死寂的紫宸殿內，竟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陛下的一句話，便足以讓這殿內的氣氛，徹底轉向未知的方向。
禦史台的禦史們一個個吹著長長的白胡子捧著奏折，義正詞嚴地狠狠吹胡子瞪眼地奏了半天。
龍椅上的皇帝裴衍聽得劍眉倒豎，手中的玉圭重重敲了敲禦案：“你們二人身為皇子，竟在街頭做出這等荒唐事！可知錯？”
大殿內鴉雀無聲，蕭珩一身金黃色朝服，身姿挺拔地立在左側，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沒聽見皇帝的質問；
裴昱則站在右側，紫色朝服襯得他愈發俊朗，卻也眼神放空，嘴角還悄悄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兩人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氣得禦史又要上前爭辯。
裴衍頭痛得擺擺手，連退朝都懶得說，起身就走了。
隻是立刻把裴衍將蕭珩與裴昱召到養心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斥：“朕讓你們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何要在街頭競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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