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鐘聲餘韻還繞著宮牆未散,養心殿的朱漆門已在蕭珩與裴昱身後緩緩合上,將殿外的晨光與喧囂一並隔絕。
殿內沒點尋常宮室的燭火,隻靠南窗那兩扇支起的菱花窗透進天光,落在鋪著明黃色絨毯的地麵上,映出細碎的塵埃浮動,倒讓這滿殿的奢華多了幾分沉鬱。
正中的紫檀木禦案上摞著半尺高的奏折,鎮紙是塊通透的和田玉,卻壓不住攤開的那本奏折邊角微微卷起——正是早朝時禦史周延彈劾兩位皇子的奏本,墨跡還泛著淡淡的光澤。
禦案後,裴衍斜倚在鋪著狐裘墊子的寶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頭的龍紋鎮紙,指腹劃過冰涼的玉麵,眼底卻沒半分暖意。
蕭珩與裴昱並肩立在殿中,金黃色親王袍與紫色親王袍在昏暗裡形成鮮明對比。
蕭珩垂著眼,墨發被玉冠束得整齊,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指節泛白卻依舊維持著端正站姿——他雖剛認祖歸宗,卻也知曉在皇帝麵前失儀的後果,隻是想起昨日街頭那場較勁,耳尖還是忍不住泛了紅。
裴昱倒少了幾分拘謹,丹鳳眼半眯著,指尖撚著朝服下擺的雲紋刺繡,看似漫不經心,卻在瞥見父皇沉下來的臉色時,悄悄收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姿態,隻是那微微揚起的下巴,還是藏不住骨子裡的桀驁。
殿內靜得能聽見窗外雀鳥的啁啾,還有香爐裡檀香燃儘的“簌簌”聲。
李德全捧著茶盤立在角落,頭埋得幾乎要貼到胸口,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自己的半點動靜,撞破這凝滯的氣氛。
裴衍終於抬了眼,目光先掃過蕭珩,又落在裴昱身上,聲音沒帶多少怒氣,卻像淬了冰的玉,砸在兩人心上:
“長生街的馬蹄聲,倒是把半個信安城都驚動了。你們倆倒是說說,昨日在街頭賽著驅馳安車,是覺得這皇家顏麵,還不夠你們折騰?”
話音落下,殿內的空氣仿佛更沉了幾分。
窗外的天光忽然被流雲遮住,殿內瞬間暗了下來,禦案上的奏折影子拉得老長,像要把殿中兩人都裹進這無聲的斥責裡。
蕭珩喉結滾動了一下,剛要開口,卻被裴昱搶了先——
頎長俊朗的身子往前半步,丹鳳眼彎了彎,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輕快:“父皇息怒,兒臣昨日不過是與皇兄偶遇,車夫一時興起趕得快了些,哪想會驚擾百姓?”
這話剛落,蕭珩便悄悄蹙了眉。
他側頭看了眼裴昱,見對方眼底藏著幾分狡黠,終究還是沒戳破——此刻若是兩人爭執起來,反倒更惹陛下動怒。
隻是他垂在身側的手,卻攥得更緊了些。
裴衍盯著兩人,沒立刻說話,隻是拿起禦案上的玉如意,輕輕敲了敲奏本。
“啪——”
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殿內竟顯得格外清晰。
“偶遇?”他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兩人緊繃的肩膀,“朕看你們是把街頭當賽場,把百姓當無物!今日禦史彈劾你們,明日是不是就要有人說,朕教出來的皇子,連基本的禮法都不懂?”
這話裡的分量,讓蕭珩與裴昱都收了所有輕慢。
兩人齊齊躬身,“兒臣知錯”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卻沒驅散半分沉鬱。
誰都知道,皇帝這話,既是斥責,更是敲打,隻是不知接下來,這場因“賽車”而起的風波,還要如何收場。
蕭珩垂著眼,聲音沉穩:“回陛下,承熙昨日確與雍王殿下在街頭偶遇,並未刻意驅馳。”
裴昱也連忙附和,丹鳳眼眨了眨:“是啊父皇,兒臣隻是正常回府,許是車夫趕得急了些。”
兩人異口同聲,默契得讓裴衍氣笑了,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們都退下吧!下次再敢如此,朕定不輕饒!”
蕭珩與裴昱躬身行禮,轉身退出了養心殿。
他們剛走,禦前大總管李德全就低眉順目地走到了裴衍身側,俯身輕聲道:
“啟稟陛下,昨日兩位皇子是從城南文房齋一同出發的,一位回十王宮,一位回雍王府,確實順路。不過……
在他們離開文房齋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嘉柔縣主的安車先駛離了那裡。
而且據屬下打聽,嘉柔縣主昨日一早獨自去了文房齋,但是沒多久便帶著丫鬟走了出來,而半個時辰後,便乘坐承熙皇子的安車,與承熙皇子一同返回了文房齋。”
裴衍聽著,原本嚴肅的表情漸漸緩和,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吃瓜”的笑意,“然後呢?”
李德全繼續垂首稟報:“然後,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雍王殿下也去了文房齋,之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嘉柔縣主便離開了。”
裴衍靠在龍椅上,興趣更甚,手指輕輕敲著扶手,頻率甚是輕快:“哦?竟還有這等事?倒是有趣。”
顯然,他已經猜到了兩個兒子街頭競車的真正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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