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裴昱求見，裴衍眉梢微挑，似乎並不意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讓他進來。”
蕭珩步履從容地踏入殿內，他今日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常服，金冠束發，更顯麵如冠玉，氣質溫潤。
他先向皇帝行禮問安，目光狀似無意地掠過正在點茶的慕知柔，看到她一切安好，眼底深處一絲緊繃稍緩。
“兒臣聽聞慕侯今日禦前奉茶，心中好奇，特來向父皇討一杯茶喝，沾沾父皇的光，見識一下侯爺的精妙茶藝。”
蕭珩笑語晏晏，理由找得恰到好處，既恭維了皇帝，又顯得自然不做作。
裴衍哼笑一聲，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倒是會趕時候。坐吧。”
蕭珩剛落座，茶盞尚未捧起，殿外通傳聲卻又起，這一次，帶著點令人意外的急促：“陛下，雍王殿下求見！”
裴衍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顯然，這位兒子的到來並不算在他的預料之內，或者說，並不那麼令他愉悅。他頓了頓，才道：“傳。”
珠簾晃動，一道挺拔張揚的身影大步而入。
雍王裴昱今日穿著一身絳紫色蟠龍紋錦袍，金冠玉帶，眉眼英挺，顧盼間自帶一股皇家子弟的驕矜與強勢。
他進來後，目光先是快速掃過殿內情形，在低眉順目的“慕承瑾”身上停留一瞬，隨即向皇帝行禮，聲音洪亮卻總能捕捉到一絲絲的漫不經心，這是裴衍向來不喜歡他的地方。
“兒臣給父皇請安！聽聞慕侯爺入宮，兒臣想起日前在宮外，侯爺似乎身體不適，心中掛念，特來探望。不想皇兄也在，真是巧了啊。”
尾音被他拖得很長，裴衍眉峰陡蹙。
他這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仿佛與“慕承瑾”已是摯交好友。
慕知柔心中猛地一緊，握著茶筅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來了！
她最擔心的情況之一！
她強迫自己繼續手上的動作，將茶湯分入天目茶盞，幻彩的盞壁映著青碧的茶湯，美得驚心。
內侍將茶奉給皇帝和兩位皇子。
裴衍淺啜一口，微微頷首，讚道：“慕卿茶藝，確非凡品。清、香、甘、活，四韻俱足。”
“陛下謬讚。”慕知柔低頭謙遜。
裴昱卻誌不在茶，他接過茶盞，隨意放在一旁，一雙灼灼的目光便毫不掩飾地投向了“慕承瑾”，語氣熱情得近乎咄咄逼人：
“慕侯爺，那日在宮外一彆，本王甚是掛念。聽聞你當日並沒直接回府靜養，而是去問了名醫？……如今看來氣色倒是好了不少，隻是似乎仍清減了些。可是尚有餘恙？若有任何需要，儘管開口，本王定當為你安排妥當。”
他的關切過於直接熱烈，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慕承瑾”身上。
慕知柔感到那目光滾燙熱辣。
她微微垂首，避開裴昱的直視，用儘可能平穩低沉的嗓音回答：“多謝雍王殿下關懷。臣隻是偶感不適，現已無大礙，不敢勞煩殿下掛心。”
蕭珩適時地輕笑一聲，端起茶盞，看似隨意地打斷了裴昱的步步緊逼：
“雍王倒真是出了名的熱心腸。不過慕侯如今既已入宮，一應起居自有宮內安排，禦醫署亦隨時聽候差遣，想必比宮外更為周全。雍王不必過於憂心。”
他話語溫和，卻滴水不漏地將裴昱的“好意”擋了回去，暗示宮內之事，無需藩王過度插手。
裴昱被噎了一下，眼神微冷，瞥了蕭珩一眼，隨即又轉向“慕承瑾”，似乎不死心，又換了個話題，笑容越發深邃：
“說起來，本王總覺得與慕侯爺一見如故，仿佛多年前便曾見過一般。尤其是侯爺這雙眼睛，清澈明亮，睿智通透，真是像極了……”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目光緊緊鎖住慕知柔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像極了本王一位故人。”
殿內的空氣不覺已是沉壓壓地，縱使龍涎香的幽縷纏繞著茶香一起入肺，也並不能讓人的心情感到舒緩放鬆。
慕知柔能感覺到裴昱那探究的、幾乎要剝開她偽裝的目光。
但她卻颯然一笑，明媚得仿佛瞬時就把整個大殿都照亮了：
“與其說是像極了，不如說簡直就似是同一個人吧！……哈哈！雍王還真是會說笑，您的這位故人想必，就是嘉柔縣主了吧！我與她二人是孿生兄妹，長相當然就是一模一樣的。”
蕭珩麵上的笑意更甚，輕笑著嘢下一口茶，抬眸斜睨裴昱，深褐色的瞳中儘是促狹。
裴昱聞言也是“噗嗤”一笑，左側嘴角上揚得厲害，顯然不打算就此打住話題。
他身體微微前傾，更加逼近“慕承瑾”，幾乎要越過茶案的距離，聲音壓低了些，雖更具壓迫感，明亮的丹鳳眼裡卻盛著笑盈盈的狡黠：
“哎呀！被侯爺說中了，本王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嘉柔縣主嘛……哈哈！還真是越看侯爺，越是想念她呀！……也不知她此時在做什麼？……侯爺這一進宮伴駕，茶肆的營當就全勞累她那樣一位柔麗的小女子了……唉！”
裴昱笑嘻嘻抿了口茶，漫不經心地瞟了蕭珩一眼，又回過頭來：“不如早點與我成婚，慕茗茶肆直接封為皇家茶苑，派宮裡的上等茶博士去代管好了！省得讓嘉柔縣主那麼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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