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層洗舊的薄紗,輕輕籠罩著雍京。
宮牆的朱紅在漸暗的天光裡沉澱為暗赭,飛簷角上的吻獸沉默地蹲踞,眺望著這座權力與欲望交織的皇城。
翊坤宮內,燭火通明。
蓉妃斜倚在軟榻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翡翠念珠,聽著芳若低聲稟報。
“雍王殿下今日又在文華殿與幾位閣老議事至申時末,陛下知曉後,特意賞了血燕窩過去,說是讓殿下補補精神。”
蓉妃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似欣慰,又似某種算計得逞的滿足。
她儀態端方,連發髻上那支九尾鳳釵垂下的流蘇都未曾晃動分毫,隻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南疆雪山般的冷冽:
“昱兒近日,確是長進了不少。”聲音柔和,聽不出半分異樣。
芳若垂首:“是,朝中諸位大人都稱讚雍王殿下勤勉睿智,堪為大任。”
“大任……”蓉妃輕輕重複了一遍,不再多言,隻揮了揮手。
芳若悄無聲息地退下,殿內重歸寂靜。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蕭珩失蹤已兩月有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像一根刺,紮在皇後和英國公一派的心頭,讓他們在絕望中仍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也同樣紮在蓉妃和魏嵩的喉嚨裡,讓他們無法徹底安心。
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裴昱。
他的轉變,超乎預期地順利,皇帝裴衍眼中日漸增長的滿意,幾乎不加掩飾。
這很好,棋局,正向著她預設的方向穩步推進。
雍王府書房。
裴昱剛送走一撥前來示好的官員,臉上卻並無多少喜色。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案頭一份關於邊境茶馬交易的奏報上,心思卻飄向了彆處。
“殿下,”鶴章低聲道,“茶博侯慕承瑾,今日下朝後,又告假回府了。”
裴昱抬眼:“又回去了?他這‘病’,倒是來得頻繁。”
“是,說是舊疾未愈,需回府靜養,順便……探望其妹慕知柔。”鶴章垂首稟報。
“探望妹妹……”裴昱低聲咀嚼著這幾個字,腦海中浮現出慕承瑾那張過於清秀的臉龐。
近日朝堂之上,關於慕承瑾實為女子的流言愈演愈烈。
他並非沒有察覺,甚至,他比旁人觀察得更仔細。
“知柔,果真是你嗎?……可你又是為何要如此呢?”裴昱低聲呢喃,自言自語。
印象裡的慕承瑾,確是清雅俊美得有些過甚,但眉宇間總縈繞著一種不容折辱的韌勁,目光更是清澈堅定,不容小覷。
那雙眼睛,確實與慕知柔如出一轍,若說眼前人就是她,似乎也說得通。
可他們終究是孿生兄妹,容貌酷肖實屬尋常。
單憑這些蛛絲馬跡,便斷定此慕承瑾乃慕知柔假扮,終究缺乏能一錘定音的鐵證。
裴昱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