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蘇晚棠推開窗欞,清甜的桂香裹著濕涼的風湧進來。
她扶著窗沿眯起眼,院角那棵老桂樹的枝椏上,小米粒似的花苞正泛著金紅,像被晨露浸過的碎蜜。
"姑娘,早膳備好了。"周嬤嬤端著青瓷碗跨進門檻,見她盯著桂樹發怔,歎口氣,"又想起夫人了?往年這時候,夫人總說"棠棠最饞桂花蜜餞",能在樹下守著摘半日。"
蘇晚棠收回視線,伸手接過碗時,眼角餘光掃到妝台上那個青布包裹。
她動作一頓,湊近些——靛青色的布裡裹著方方正正的盒子,盒蓋壓著張素箋,字跡清瘦如竹:"昨夜辛苦,多吃些。"
"定王今早差人送來的。"周嬤嬤壓低聲音,眼角帶笑,"門房說那小斯紅著臉直搓手,說"我家王爺天沒亮就守著廚房蒸糕,非說要桂花香最濃時起鍋"。"
蘇晚棠指尖戳了戳盒蓋,木蓋"哢嗒"輕響,甜香混著溫熱的水汽撲出來。
十二塊桂花糕碼得整整齊齊,每塊都嵌著半朵完整的金桂,蜜色的糖霜在晨光裡閃著細鱗似的光。
她翻了個白眼,嘴裡卻泄了氣:"麵癱王爺也會學市井小子這套?"
周嬤嬤掩嘴笑:"姑娘嘴上嫌,這耳朵尖都紅透了。"
蘇晚棠抓起塊糕塞進嘴裡,甜糯的米香裹著桂蕊的清苦在舌尖化開。
她望著窗外出神——昨夜顧昭珩站在廊下替她舉著燈籠,火光映得他眉眼溫軟,哪裡還有半分朝堂上冷麵王爺的模樣?
午後的日頭斜斜爬上窗紙時,蘇晚棠屏退了丫鬟。
她蹲在地上,用朱砂在青磚上畫了個八卦陣,七枚銅錢壓在方位,十二張白紙人立在陣心。
這是卦門秘術"引魂紙人",本是替亡魂引路,可最近幾樁案子裡,總有些亡魂不肯說實話。
"魂歸陰陽路,紙人引迷途。"她咬破指尖,在每張紙人額心點了血印,"昨日那丫鬟說,還有個叫小桃的也見過鏡中鬼,我知你冤,出來說句話。"
紙人突然簌簌抖動,十二張白紙同時轉向梳妝台的銅鏡。
鏡麵上泛起漣漪,像有人在水下敲了麵鼓。
蘇晚棠屏住呼吸,可等了半晌,鏡中隻映出她自己緊繃的臉,還有一串模糊的哭聲,像被浸在水裡的棉絮,悶得人心慌。
"小姐快走......卦門不能留人......"
蘇晚棠渾身一震,指尖的血珠"啪"地砸在青磚上。
這聲音太像了——十七年前那個暴雨夜,母親抱著她往密道裡塞,也是這樣帶著血沫的啞嗓:"棠棠,快走,彆回頭......"
她踉蹌著扶住桌角,妝匣裡的銅鎖"當啷"墜地。
那是母親的遺物,裝著半本殘舊的《卦門要術》。
蘇晚棠顫抖著翻開,泛黃的紙頁間突然飄出張碎紙片,邊緣焦黑,像是從火裡搶出來的。
"楚三娘"三個字歪歪扭扭,墨跡裡浸著暗紅,像血。
"蘇姑娘?"
敲門聲驚得她手一抖,紙片"唰"地落在地上。
顧昭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點低啞的關切:"可是身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