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鐘聲響第三次時,蘇晚棠又醒了。
她摸著枕頭下的銅錢串,指腹蹭過那枚磨得發亮的開元通寶,門外傳來顧昭珩極輕的吐息。
像是感知到她的動靜,那呼吸聲頓了頓,接著是劍鞘蹭過門框的輕響——他大概直了直靠在門上的脊背。
"睡。"他低低的聲音透過門板滲進來,帶著點啞,像被夜露浸過的青銅。
蘇晚棠把銅錢串攥得更緊,卻沒閉眼。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窗外遊蕩,方才第三次鐘聲停下時,窗欞被指甲刮過的"哢嗒"聲還在耳邊響。
小桃起夜時她假裝睡著,等那丫頭裹著被子蜷回暖閣,她才輕輕翻了個身。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在地上投出細弱的銀線。
她盯著那線看,突然發現線尾多了團暗紅——是院角老槐樹上的紅布包。
蘇晚棠猛地坐起,那紅布包正緩緩晃動,像是被無形的手扯著。
她看見布角掀開一道縫,露出半截手腕,白得近乎透明,腕上紅繩的結扣歪歪扭扭,和昨日陸知府官靴上係的一模一樣。
"小姐?"小桃迷迷糊糊的聲音從暖閣傳來,蘇晚棠回頭的瞬間,窗外"唰"地一響,紅布包不見了。
她再轉回來時,窗玻璃上多了團綠瑩瑩的光,像兩顆泡在汙水裡的琉璃珠,正貼在玻璃上盯著她。
她剛要喊人,那光"嗤"地滅了,像被誰掐斷的燭芯。
小桃揉著眼睛過來給她掖被角,絮絮說著明日要去鎮上買桂花糕,蘇晚棠卻盯著帳頂,聽著門外顧昭珩均勻的呼吸,慢慢合上了眼。
這一合眼,便墜進了夢裡。
血腥味先漫上來,甜膩得發苦。
蘇晚棠低頭,見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中央,血色的蓮花從水裡鑽出來,花瓣上的水珠墜地時"啪嗒"作響——不是水,是血。
"晚棠,你看那朵蓮花......"
聲音又響起來,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混著佛經的吟誦。
蘇晚棠尋聲望去,最中央的血蓮上坐著個模糊的身影,月白僧袍被血浸透,手裡轉著串檀木佛珠,每一顆都泛著暗沉沉的光。
她抬腳要走近,可剛邁一步,小腿就像被冰錐紮了——那是種從骨縫裡往外滲的冷,凍得她牙齒打顫。
再抬頭時,血蓮中央的身影突然轉過臉,眉眼還是模糊的,喉結卻動了動,佛珠串"嘩啦"散了一地。
"彆過來......"那聲音突然變了,帶著點破碎的顫,"他們在找你......"
蘇晚棠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她記得阿爹臨死前也是這樣,攥著她的手說"他們在找你"。
她伸手要抓那身影的衣角,卻被一股陰寒之力猛地推開,整個人向後跌進血海裡。
"啊!"
蘇晚棠驚喘著坐起,額角全是冷汗。
帳子被夜風吹得晃,小桃在暖閣裡打了個噴嚏,顧昭珩的聲音立刻從門外傳來:"可是做噩夢了?"
她摸了摸臉,全是濕的。
窗外天還沒亮,殘月像塊碎玉嵌在雲裡。
蘇晚棠掀開被子下床,從妝匣最底層摸出疊黃紙——那是她用卦門秘術折的紙人,每個紙人眉心都點著朱砂。
"小桃,睡你的。"她壓著聲音哄了句,指尖在紙人頭頂抹了把朱砂,往窗台上一放。
紙人先是歪了歪,接著無風自動,搖搖晃晃飄出窗去。
蘇晚棠扒著窗沿看,見那小紅點穿過院子,掠過老槐樹,直往山後古寺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