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燭火下,那截黑絲仿佛活物,一接觸到由開元通寶布成的純陽陣法,便發出一陣微不可聞的尖嘯,掙紮著扭曲起來。
蘇晚棠神情凝重,纖長的手指撚起三支凝神香,火折子一晃,青煙嫋嫋升起,盤旋著鑽入她的鼻息。
她閉上雙眼,口中低聲念誦著引魂訣。
刹那間,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抽離,無儘的黑暗將她吞噬。
下一瞬,濃鬱的血腥味猛地灌入神識,耳邊是震天的金戈交鳴與淒厲的慘嚎。
一片昏沉的血霧戰場在她眼前展開。
殘破的帥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腳下是泥濘的血泊和堆積如山的屍體。
一個身影踉蹌著闖入她的視野,那是一名左臂齊肩而斷的伍長,滿臉血汙,雙目赤紅,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瘋了一般撲向身邊的同袍。
然而,他還未觸及對方,一支冰冷的羽箭便從他背後呼嘯而來,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心臟。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前透出的箭簇,眼中瘋狂的神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茫然與不甘。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無力地倒在了屍山血海之中。
畫麵陡然一轉,血色戰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頂昏暗的軍帳。
蘇晚棠感到自己仿佛成了一縷無法動彈的幽魂,隻能眼睜睜看著帳內的兩人。
其中一人,赫然是北境軍副將,秦策。
而他對麵,坐著一個身形魁梧、麵容陰鷙的中年將領,正是失蹤多年的鎮北大將軍,李崇山!
隻聽秦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興奮與殘忍:“將軍,一切都已辦妥。那三百親衛,一個不留,屍骨都埋在了陰煞之地。用不了多久,他們的怨氣與魂魄就足以織成那件‘百魄戰鎧’。屆時,將軍神功大成,這天下……”
李崇山冷漠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記住,他們是遭遇敵軍埋伏,為國捐軀的。這件事,天知地地,你知我知。”
神識如同被巨錘猛擊,蘇晚棠渾身劇震,猛地睜開了雙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紙。
一旁的顧昭珩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沉聲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蘇晚棠扶著桌沿,眼中滿是驚駭與憤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那些鬼,那些附身在鎧甲上的陰魂……不是亂來的!他們不是戰死沙場,他們是被自己人,被李崇山和秦策下令滅口的!”
顧昭珩的瞳孔驟然收縮,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三百親衛,被自己人滅口,隻為煉製邪物?
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證據不足。”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僅憑你入定所見,無法將秦策定罪。”
“那就讓他自己把證據送上門來!”蘇晚棠她站起身,目光掃過窗外廣闊的校場,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迅速成型,“今夜,我們在校場中心埋設‘引魂樁’!以東、南、西、北、中五方之土混合雄雞血,畫成聚陰陣,必然能吸引那些被控製的遊魂前來。隻要能抓住一個,我就有辦法撬開它的嘴!”
白無塵聞言,麵露憂色:“此舉太過凶險,萬一引來大批陰魂,或是驚動了背後之人……”
“驚動他才好!”蘇晚棠斷然道,“他既然敢做,就必然會時刻監視這些‘材料’。我們動靜越大,他越會按捺不住。”
顧昭珩凝視著她堅定的側臉,沉默片刻,最終隻吐出兩個字:“準了。”
戌時三刻,月黑風高。
校場中央,一個用雞血描畫的巨大法陣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蘇晚棠一襲素衣,靜立於陣眼,手中握著一枚古樸的桃木鈴,神情肅穆。
顧昭珩則親率一隊精銳,隱匿在校場四周的黑暗中,蓄勢待發。
陰風毫無征兆地刮起,卷起地上的沙塵,發出嗚嗚的悲鳴。
緊接著,四個方向同時傳來了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
四具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鎧甲,邁著僵硬的步伐,空洞的眼眶中跳動著幽藍色的魂火,一步步朝著陣法中心逼近。
就是現在!
蘇晚棠立於陣眼,手腕輕晃,桃木鈴發出一連串清脆而急促的聲響。
她口中飛速默念著《召亡契》的法咒,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奇異的力量,讓那四具鎧甲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抓住這個破綻,她猛然抬手,將一張早已準備好的血符擲向夜空,厲聲喝道:“現在——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