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方向的煙塵滾滾而來,肅殺之氣撲麵。
為首者身披玄色飛魚服,麵容冷峻,正是禦前欽差,大理寺卿魏征。
他身後,是三百名披堅執銳的禁軍,馬蹄踏在焦土之上,發出沉悶的轟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眾人的心尖。
亡魂歸位,黑霧散儘,晨光雖已普照靈台三日,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寒與死寂,卻並未因此消散分毫。
魏征勒馬停在廢墟之前,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蘇晚棠身上。
她一身素衣,立於一片狼藉之中,身上不見半分狼狽,反倒有種說不出的凜冽。
“聖諭——”
尖銳的宣召聲響起,所有人,包括那位剛剛失了愛子的定北侯,都不得不跪伏於地。
唯有蘇晚棠與身側的顧昭珩依舊站著。
魏征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卻未發作,隻是展開了那卷明黃的聖旨,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調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境靈台異象,亡魂哀哭,動搖國本。茲命欽差魏征即刻前往,徹查主謀,務必還陣亡將士一個清白,告慰七萬英魂……”
讀到此處,他頓了頓,抬眼看向蘇晚棠,聲音陡然轉厲:“然,若查實此事乃妖人邪術,蠱惑人心,亦當按國法從重處置,以儆效尤!欽此!”
最後四個字,帶著皇權天威,重重砸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蘇晚棠身上。
這聖旨看似公允,實則是一柄雙刃劍。
查明真相是功,可一旦被扣上“妖言惑眾”的帽子,便是萬劫不複!
蘇晚棠卻仿佛沒聽出其中的凶險,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魏大人來得正好。要查真相,何須活人多言?”她迎著魏征審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就讓死人,親自開口說話好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臨時公堂就設在損毀相對較輕的侯府正廳。
所有陳設都被搬空,隻留下一張充作公案的長桌。
魏征居中而坐,兩側是定北侯與一眾將領,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凝重與懷疑。
蘇晚棠就站在公堂中央,成了所有視線的焦點。
她沒有絲毫怯場,從袖中取出一個布袋,倒出十二枚色澤暗沉的銅錢。
這些銅錢樣式古樸,上麵卻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黑氣,讓整個正廳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
“這是……”魏征目光一凜,他能感受到那上麵不同尋常的怨念。
“十二名枉死礦工的執念。”蘇晚棠聲音清冷,“每一枚,都浸透了一縷不肯散去的魂魄。”
她話音未落,素手輕揚,十二枚銅錢竟似有了生命一般,精準無誤地落在了她身前的地麵上,按照“天罡歸位”的神秘方位,擺成一個完美的環形。
“卦門禁術,也敢在朝廷命官麵前賣弄!”一名將領忍不住嗬斥。
蘇晚棠置若罔聞。
她並指如劍,指尖在十二枚銅錢的中央虛空一點,口中默誦起一段晦澀難懂的音節。
那正是《返照契》的殘篇,一種能讓執念重現昔日景象的秘法!
嗡——!
刹那間,十二枚銅錢齊齊震顫,竟一枚接一枚地漂浮至半空,高速旋轉起來!
隨著它們旋轉加速,一縷縷黑氣被從中抽出,在銅錢環繞的中央彙聚、交織,投射出一片扭曲的光影。
光影從模糊到清晰,一幕幕令人毛bone悚然的畫麵,如同畫卷般在眾人麵前展開!
第一幕,是暗無天日的礦洞,無數衣衫襤褸的礦工被鐵鏈鎖住,在監工的毒打下哀嚎,他們的魂魄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體內活生生抽出,彙入一個巨大的陣法核心。
第二幕,畫麵一轉,來到一處密室。
定北侯麾下的陳將軍,正用一根麻繩,親手絞死了他白發蒼蒼的老父——那個三十年前負責看守兵庫的老卒,陳五!
老人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痛苦。
第三幕,陳將軍跪倒在地,他麵前站著一個身著蟒袍的男人,雖看不清麵容,但那份皇族貴氣卻顯而易見。
男人遞給他一道密令,上麵“趙王”的印鑒鮮紅如血!
一幕幕,一樁樁,全是當年戰報中被一筆帶過、語焉不詳的“意外”!
“這……這不可能!”
“幻術!一定是幻術!”
將領們騷動起來,可他們的聲音裡卻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駭。
“夠了!”魏征猛然一拍公案,震驚起身。
他死死盯著那光影中趙王密令的細節,瞳孔劇烈收縮,“這不是虛妄之術!密令上的火漆印記,是皇家秘造,偽造不得!這……這是當年兵敗雪穀,缺失的那部分真相!”
魏征的斷言,如同一柄重錘,徹底擊碎了所有人的僥幸。
而此時,當事人陳將軍早已麵無人色。
當看到幻象中自己親手絞殺老父陳五的那一幕時,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噗通一聲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