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病房的窗,吹得簾布輕輕翻飛,像誰在無聲喘息。
李雲飛緩緩睜開眼,意識從無儘焦土中抽離,耳邊是熟悉的心電監護滴答聲,眼前三張臉近在咫尺——林詩音端著藥碗,指尖微顫;蘇媚倚在牆邊,眸光如刀;慕容雪立於床尾,手中玉鈴靜默垂落。
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不對勁。
那場記憶裡的雪夜、少年撕心裂肺的呐喊、掌心碎裂的斷笛……不是幻覺。
那是他被命運剜去的一塊魂魄,是“小飛”——那個沒能等到青竹笛響起的自己。
他想坐起,動作卻頓住。
林詩音遞來的藥碗邊緣,一道極細的黑痕蜿蜒而過,如同蛛絲爬行。
那顏色,那紋路,與他在副本中見過的小飛操控屍傀時留下的印記一模一樣!
他不動聲色接過藥碗,低頭吹氣,熱霧升騰遮掩了他驟縮的瞳孔。
就在那一瞬,掌心蝶印微微發燙——那是蘇青竹留下的靈識烙印,能感知靈魂波動。
一絲極細微的“音絲”,正藏在林詩音識海深處,如毒藤般纏繞她的神誌,編織著溫柔謊言。
她說不出真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被侵染。
“喝吧,剛煎好的安神湯。”林詩音聲音輕柔,眉宇間帶著熟悉的關切,“你昏迷了一整天,大家都擔心死了。”
李雲飛笑了笑,一口飲儘,舌尖卻嘗到一絲腥甜——不是藥味,是怨念的鏽鐵氣。
“謝謝。”他放下碗,目光掃過三人,“我沒事了。隻是……做了個很長的夢。”
蘇媚忽然靠近,紅唇幾乎貼上他耳廓,嗓音低啞:“她今早唱了《天魔引》。”
李雲飛心頭一震。
《天魔引》,乃天魔教禁曲,以音律勾動人心欲念,非聖女血脈不可駕馭。
而林詩音——一個華山清修之女,連琴都極少碰,怎會無端吟唱此曲?
“而且,”蘇媚眼神冷冽,“她唱得……很準。就像……本來就會。”
話音未落,慕容雪手腕輕抖,玉鈴輕響,一聲清越卻不帶絲毫回音的顫音蕩開。
刹那間,空氣中浮現出一幅虛影——正是林詩音的識海!
畫麵中,她的記憶如琉璃碎片靜靜漂浮,卻被一根根漆黑如墨的絲線貫穿。
那些絲線源自一團扭曲蠕動的陰影,形似少年,麵目模糊,正用林詩音的聲音低語:“彆去……不要再進副本了……你會死的……留下來陪我……”
那不是奪舍。
那是“倒灌”。
玄空殘魂不知何時已打破界限,讓副本中的心魔逆向滲透現實,借由李雲飛最深的悔恨——那個死去的“小飛”——寄生在與他羈絆最深的人身上,一點點腐蝕歸路。
隻要林詩音開口說一句“彆去”,隻要李雲飛因此遲疑一秒,係統通道就會永久封閉,他將永遠困在這具殘破軀殼裡,淪為輪回養料。
“這不是她。”李雲飛低聲說,指節捏得發白,“是‘它’在模仿。”
慕容雪收起玉鈴,臉色蒼白:“心魔已種根,若不斬斷音絲連接,她遲早會被反噬成傀儡。”
蘇媚冷笑:“那就逼她親口說‘去’。用他的方式。”
李雲飛沉默片刻,忽然扯出一抹懶散笑意,像是終於認命:“也許……她說得對。我累了。這一身傷,也該歇歇了。”
他翻身下床,活動肩頸,語氣輕鬆得近乎輕佻:“反正咱們現在也有錢有房,詩音可以開中醫館,蘇媚跳跳舞賺外快,雪兒當個古董鑒定師,多好?江湖恩怨,愛誰誰去管。”
林詩音怔了怔,隨即展顏一笑,伸手撫上他臉頰:“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的。從前拚死拚活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今天能安穩地活著嗎?”
她指尖溫軟,笑容純淨,可李雲飛卻感到一陣刺骨寒意。
——真正的林詩音,寧可血染長劍,也不會勸他停下腳步。
她曾站在華山絕頂,對他笑說:“你要走的路,我未必跟得上,但絕不攔你。”
而現在,這隻是一具被謊言填滿的殼。
夜深人靜,醫院走廊隻剩點滴聲回響。
李雲飛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林詩音,手指摩挲著掌心那枚青竹殘片。
它還帶著一絲餘溫,仿佛仍在回應某個遙遠靈魂的呼吸。
“你說你是我的影子……可你現在,卻想替我做選擇?”他喃喃道,“你以為,模仿她的溫柔,就能讓我停下?”
窗外月光灑落,照見他眼中燃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