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廟,火堆劈啪一響,火星濺起如螢。
李雲飛縮在破襖裡,像條流浪狗般蹲在角落,手裡捏著半塊烤紅薯。
對麵的小飛蜷在草堆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臉上卻帶著天真的笑,眼底清澈得不像這亂世中的人。
“哥,你真是來找我的?”少年聲音發顫,像是怕被否定。
李雲飛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笑容懶散、痞氣,還帶著點江湖老油子的敷衍:“廢話,不是找你,我大老遠跑洛陽喝西北風?”
他咬了一口紅薯,熱氣混著甜香在嘴裡化開——可就在那一瞬,舌尖微麻,喉間泛苦。
他不動聲色,掌心暗運青音真氣,順著指尖滲入食物。
刹那間,那半塊紅薯“嗤”地一聲焦黑冒煙,表麵浮現出細密如蛛絲的暗紋,隱隱有腥臭味散出。
魂蠱餌,連吃都能中毒。
李雲飛心裡冷笑,麵上卻不露分毫,反而重重歎了口氣,把焦黑的紅薯慢慢咽下去:“找你三年了……總算沒白跑。”
小飛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終於等到了救贖。
他撲過來想抱李雲飛,卻被輕輕推開。
“臟。”李雲飛皺眉,“先洗個澡,再進城。”
少年低頭看看自己滿身灰土,嘿嘿笑了兩聲,乖乖退回去。
可就在他轉身後,瞳孔深處一閃而過金紅交錯的紋路,快得如同幻覺。
與此同時,洛陽城西勾欄院。
鼓樂喧天,紅紗飛揚。
蘇媚一襲猩紅舞裙立於高台,袖擺如血浪翻卷,腰肢輕折,一個旋身踏出天魔步。
她足尖點地,身形縹緲,仿佛無骨,每一寸動作都勾人心魄。
台下賓客早已癡醉,酒杯傾倒都不自知。
可她眸光冷冽,始終鎖著街角方向。
那裡,小飛正低頭走過。
忽然,他腳步一頓,雙手猛地抱住頭顱,整個人跪倒在地,耳朵裡竟緩緩流出黑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滋滋”輕響。
蘇媚唇角微揚。
成了。
情念是殘魂最怕的東西——它寄生於死寂,畏懼鮮活。
而她的天魔舞,不隻是惑人神誌,更能撩撥七情之根,點燃欲念烈火。
一個被封印的靈魂,在這般情潮衝擊下,哪怕隻鬆一絲縫隙,也會痛如裂魂。
她手舞落地,指尖輕撫唇瓣,低語呢喃:“它怕情,就給它情。”
當夜,月掛中天。
她在小飛寄居的破屋外,支起一架古琴,素手輕撥,《相思引》悠悠響起。
曲調婉轉纏綿,似情人低語,又似離人泣訴。
牆角陰影裡,小飛蜷成一團,指甲深深摳進掌心,鮮血順著手縫滴落。
他牙關緊咬,喉嚨裡溢出野獸般的嘶吼:
“彆……彆讓她靠近我!走開!彆唱了——!”
可越是抗拒,那曲聲越是鑽心蝕骨,仿佛有千萬根絲線,從耳朵直插魂海,要把某個沉睡的東西生生拽出來。
他渾身抽搐,額角青筋暴起,口中開始無意識地重複幾個字:
“……殺……全殺了……一個不留……”
蘇媚停了琴,靜靜望著那扇緊閉的窗,眼中沒有憐憫,隻有決然。
她取出一枚玉符,注入內力,傳訊而出:“魂已動搖,隻需最後一擊。”
三日後,林詩音出現在洛陽南市義診棚。
她一身素白衣裙,麵覆輕紗,隻露出一雙清冷如寒潭的眼。
手中一根銀笛狀奇器輕搭在百姓腕上,名為“聽脈笛”,乃蘇青竹遺留秘寶,可探魂脈波動,辨邪祟潛藏。
輪到小飛時,他低著頭,手指冰涼。
林詩音將聽脈笛貼上他手腕,指腹輕壓笛尾機關。
“嗡——”
笛身輕震,一道幽藍波紋自笛孔射出,順著經絡逆流而上,直抵識海。
片刻後,她眸光驟凝。
魂脈呈九眼蛛網狀,脈絡扭曲重疊,與當年黑冥子完全同頻。
這不是附身。
是重塑。
殘魂正在以小飛為容器,複製一段記憶、一種人格、甚至……一具新的“李雲飛”。
她悄然收笛,轉身離去,袖中紙箋已被內力封緘,直送城外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