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彆院的燭火熬到第三更時,柳如煙的指尖在拓本上重重一頓。
硯台裡的墨汁早凝成塊,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機關儀的銅齒輪在案頭轉得發燙。
三天前從地宮拓下的燈影銘文被她拆成三十七個碎片,此刻正像星子般散在桌麵——直到她把雙音合鎖雙字倒著按進斬我大法的殘篇裡,所有墨跡突然連成了一條白蛇。
啪嗒。
竹簾被夜風吹得晃了晃,柳如煙的筆杆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撿,卻看見桌腳壓著半張舊藥方——是李雲飛母親留下的,紙角還沾著蜜棗湯的糖漬。
原來如此......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指尖撫過拓本最末一行新譯出的密文,初代守門人承受不住反噬,用斬我大法分裂魂魄。
主者化為蘇青竹,主者轉世為守門家族......
柳姑娘?
外間傳來蘇媚的喚聲,藥爐的熱氣裹著苦澀的參味湧進來。
蘇媚端著藥碗,珊瑚墜子在鬢邊晃出紅影:雲飛的傷藥該喝了,你......
話未說完,柳如煙突然轉身,拓本在她掌心攥出褶皺:你們不是繼承者,是之魂的三次轉生。
你娘、你哥、你......
藥碗碎在青石板上。
蘇媚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眼尾的朱砂痣因用力而泛紅:所以雲飛不是人?
是道影子?她一步步逼近柳如煙,發間銀飾撞出尖銳的響,你拿這些破石頭騙誰呢?
他為我擋過毒針,給林姑娘輸過內力,連慕容雪咳血時他手都抖得端不穩藥碗——
阿媚。
低沉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李雲飛倚在門框上,月光漏過他肩頭,在地上投出單薄的影子。
他手裡攥著母親留下的銀鎖,鎖片上的刻痕被摸得發亮:柳姑娘說的,我信。
蘇媚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看見他眼底的光暗了暗,像被風吹熄的燭芯。
這個總愛叼著草葉耍嘴皮子的男人,此刻連笑都笑得像碎瓷:我早該想到的,每次吹笛子時心口發疼,哥跳崖前說的替我活,還有娘熬了三十年的安魂引......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金紋正隨著心跳忽明忽暗,原來都是線索。
竹影在窗紙上晃成亂麻。
李雲飛轉身走向後院竹林時,蘇媚想追,卻被柳如煙拉住手腕。讓他靜一靜。女先生的聲音裡帶著歉意,他需要自己理清楚。
竹林裡的露水沾濕了鞋尖。
李雲飛摸出青竹笛,笛身還帶著地宮燈焰的餘溫。
他將笛口抵在唇邊,《安魂調》的第一個音剛溢出,心口的金紋突然灼燒起來。
嘶——
他踉蹌著扶住竹乾,笛音驟然變調。
月光穿透竹葉的縫隙,在他胸前投下一片碎銀——金紋裡竟浮起一道人影,與他容貌七分相似,眼神卻冷得像北疆的雪。
那人掌心燃著純粹的青焰,開口時聲音像兩塊冰相撞:你隻是殘片......真正的魂,在你哥身上。
我哥已死!李雲飛吼出聲,笛聲猛地拔高,震得竹葉簌簌墜落。
他想起十二歲那年,哥哥背著他跑過三條街躲追債的人,想起跳崖前哥哥塞給他的黑鐵刀,他跳下去時我攥著他的手,體溫一點點涼透......
那是騙你的。人影的指尖劃過他心口的金紋,痛意順著血脈竄上頭頂,他的魂被封在葬刀穀,等你湊齊三世記憶......
轟——
地動山搖的震顫突然從北方傳來。
李雲飛踉蹌著扶住竹竿,青竹笛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