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拆遷巷口的晨光裹著煤爐味漫過來時,李雲飛正蹲在守門堂木牌下啃燒餅。
半截青竹笛斜插在牆縫裡,笛身被晨露浸得發亮,偶爾有金光順著竹紋爬出來,像條貪睡的小蛇。
幾個紮羊角辮的孩童圍著他轉圈,奶聲奶氣哼著《安魂調》——那調子他在無數副本裡聽過,此刻從童聲裡飄出來,倒像撒了糖霜的藥丸子。
其中個穿背帶褲的小子跑得急,手裡的糖水地灑在地上,淺黃的糖漬竟泛出星點金芒,像誰往泥地裡撒了把碎金箔。
小祖宗們,李雲飛笑著把最後半塊燒餅掰成幾瓣分給孩子,指腹蹭掉男孩臉上的糖漬,這調子誰教你們的?
王奶奶!紮紅蝴蝶結的小姑娘仰起臉,她說吹這調子的爺爺會給糖吃!
話音未落,後頸突然一暖。
舊風衣的布料帶著蘇媚身上慣有的沉水香,裹住他發涼的肩。
昨夜風大,你又沒回屋。蘇媚指尖輕輕撫過他眉間那道淺皺,妖紅的指甲在晨光裡像片要燃的楓葉,這宅子空了三十年,臟得連老鼠都嫌棄,你還真睡得下去?
李雲飛仰頭看她。
魔教聖女今兒沒盤高髻,墨發鬆鬆挽在耳後,耳墜子晃著,倒像個尋常人家的姑娘。
他伸手勾住她手腕往懷裡帶:能和你們擠一塊兒,老鼠都得羨慕我。
蘇媚作勢要打,卻在碰到他手背時頓住——他掌心裡還攥著半截青竹笛,笛身涼絲絲的,可溫度正順著指縫往她心裡鑽。
她忽然彎腰,用鼻尖蹭了蹭他發頂:說好了,今晚睡床,不許再蜷在破藤椅上。
成——
話沒說完,藥堂裡傳來一聲脆響。
李雲飛轉頭望去,透過半敞的木門,正見林詩音握著劍鞘挑下橫梁上的蛛網。
她素色裙角沾了灰,發間玉簪卻依然端正,劍氣裹著瓦礫輕輕落在竹筐裡,連片碎木都沒砸到窗台的野菊。
詩音姐在看什麼?慕容雪的鈴鐺聲先竄了進來。
小姑娘今兒穿了件月白短打,腰間金鈴隨著蹦跳叮當作響,呀!
這藥櫃上刻的是蘇青竹
林詩音的指尖頓在褪色的刻痕上。
那兩個字被歲月磨得發毛,卻還能看出筆鋒裡的清峻——像極了竹笛裡那個總板著臉教她紮針的聲音。
她喉結動了動,剛要說話,慕容雪已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的銅鎖。
唐朝帶回來的鎖心扣慕容雪晃著銅鎖,鎖身雕著纏枝蓮,我聽老宦官說,這鎖專鎖那些假裝清冷的人——姐姐要是再把心事藏著,我就把這鎖扣在你心口!
林詩音被她逗得眼尾微彎,舉起掃帚作勢要打:再鬨就把你鈴鐺拆了煮茶。可當慕容雪真的踮腳去鎖藥櫃時,她隻是垂了垂眼睫,任由那枚銅鎖扣在櫃門上——鎖芯轉動的輕響裡,藏著半聲幾乎聽不見的歎息。
午後的陽光爬上門檻時,四人的爭執聲已經掀翻了房梁。
主臥歸我!蘇媚叉著腰站在樓梯口,紅綢在身後蕩成團火,我總熬夜練天魔舞,需要打窗透氣!
我守夜。林詩音抱著剛擦淨的藥罐走過來,劍穗掃過蘇媚腳背,前堂離門近,方便應對突發情況。
慕容雪地蹦上八仙桌,金鈴撞得滿屋子響:本宮要住閣樓!
聽著風聲報吉凶,多有帝王家的派頭——
李雲飛癱在破木椅上,仰頭揉著太陽穴,你們能不能先想想,水電都沒通,誰去辦?
總不能喝雨水熬藥吧?
話音剛落,門一聲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