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斜斜切進守門堂斑駁的門檻,灶膛裡那點火星終於舔上了乾柴,劈啪一聲,火苗竄起,映得滿屋微暖。
百姓們提著陶罐陸續走來,熱粥、醃菜、蒸餅,悄悄放在門口石階上。
幾個孩童蹲在青石板上,用炭條畫著歪歪扭扭的音符——那是《安魂調》的起手式,昨夜聽過李雲飛吹奏一遍,便記下了。
沒人說話,但空氣裡有種劫後餘生的安寧,像是風暴退去,大地第一次學會呼吸。
柳如煙站在堂前簷下,手裡終端屏幕不斷跳動數據流。
她眉頭沒鬆,反而越鎖越緊。
“不對。”她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剛想笑的慕容雪收了聲,“清道夫核心確實潰散了,可‘執念黑洞’還在吸收地脈共鳴……它沒死,隻是沉了。”
她抬頭看向李雲飛:“它不是要毀我們,是要把自己藏進‘被遺忘的角落’——那種連記憶都不願觸碰的深淵。”
李雲飛沒答,隻低頭看著手中半截青竹笛。
笛身溫熱,像有血在底下流動。
一道淡影浮現在竹節上,素衣長發,眉心一點朱砂,正是蘇青竹。
她不語,也不動,仿佛隻是時間的一縷殘響。
忽然,一行字跡自竹紋深處浮現,極淡,幾近消散——
“莫問歸處,守門即罪。”
李雲飛瞳孔一縮。
這不是係統殘留的文字,也不是任務提示。
這是三百年前,一個人親手刻下的判決。
他指尖撫過那行字,心印悄然探出,順著笛中靈息逆流而上。
刹那間,無數碎片湧入腦海:一座無名碑林,風雨如晦;一個背影獨立門前,手中笛斷;身後跪著十幾個少年,哭喊著“師父彆關”……可那人隻是搖頭,將最後一道封印打入地脈,然後轉身走入黑暗,再未回頭。
“原來……”李雲飛嗓音沙啞,“你不是被困在這笛子裡。你是自己把自己放逐了。”
蘇媚正倚在門框邊曬紅綢,血色絲緞在晨風中輕蕩,像一條蘇醒的蛇。
忽然,她心口一顫,腰間情絲嗡鳴震顫。
她猛地閉眼,心鏈回溯——昨夜那一幕重演:那跪地失憶的清道夫首領,眼神渙散,嘴唇微動……
“師父……對不起。”
不是程序錯亂,不是係統指令。
那是……愧疚。
是弟子對師尊的懺悔。
蘇媚倏然睜眼,紅綢翻卷如刀,割裂空氣:“那些傀儡……根本不是什麼清除程序!他們是三百年前被淘汰的‘守門學徒’!被蘇青竹親手抹去記憶,丟進係統輪回,當成工具使喚!”
林詩音原本靜立院中,指尖撫著劍穗。
聞言,劍心驟震,華山秘傳的“窺意訣”自動運轉,竟從空氣中捕捉到一絲殘念——那是無數人臨死前不甘的執念交織而成的低語:
“我們也是守門人……為何要清除我們?”
她眸光一冷:“所以當年那一戰,根本不是外敵破門。是內部崩塌。蘇青竹沒能守住門,是因為……他被自己人背叛了。”
寂靜。
隻有灶火劈啪作響。
李雲飛緩緩走向堂內那麵牆。
牆上掛著一卷古舊冊子,封麵三個字——《守門錄·首卷》。
他取下,翻開至末頁。紙已泛黃,墨跡全無,仿佛被人刻意抹去。
柳如煙上前,指尖凝聚意念,織造還原——虛空中,一行行字跡緩緩浮現,筆鋒蒼勁,帶著決絕:
“守門者,終成門鎖。
若情念不滅,門永不開。
吾以神魂為契,化靈三百年,不入輪回,不承因果。
隻求一忘——忘儘人心,方能守儘天下。”
風穿堂而過,吹得殘頁獵獵作響。
李雲飛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忘儘人心”四字,指尖微微發顫。
“所以他把‘守護’變成任務,把‘人心’變成係統規則……”他低笑一聲,笑聲裡卻沒有半分笑意,“就為了逼自己不再動心?不再信任?不再……記住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