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夜,總是格外深邃。尤其在這片遠離綠洲與人煙的戈壁腹地,一座被風蝕得千瘡百孔的雅丹地貌深處,更是萬籟俱寂,唯有永恒的風,如同亙古的歎息,掠過形態怪誕的土丘,發出幽咽般的鳴響。然而,在這片看似死寂的荒蕪之下,卻彆有洞天。
一處極其隱蔽的、由巨大風蝕岩洞改造而成的居所內,燈火通明,與洞外的漆黑形成了鮮明對比。洞壁被打磨得相對平整,壁上鑲嵌著幾盞長明不熄的牛油燈,跳動的火焰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也將在洞中央那個巨大物體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那是一座幾乎占據了大半個洞室的、極其精細的西域沙盤。沙盤以夯實的黏土為基,巧妙地塑造出西域大地的山川起伏、沙漠綿延、綠洲點綴。蔥嶺的雪峰以石膏模擬,巍峨聳立;塔克拉瑪乾沙漠則以細沙鋪就,浩瀚無垠;絲綢之路的主乾與支線,以金粉勾勒,如同大地血脈;重要的城池、關隘、部落聚居地,則以不同材質和顏色的微小模型精準標注:長安燒製的陶俑代表大唐軍鎮,胡楊木雕刻的城堡代表西域城邦,獸牙象征遊牧部落牙帳,甚至還有代表吐蕃勢力的暗紅色瑪瑙石子。
沙盤前,東方墨負手而立,一襲青衣在燈火下仿佛沉澱了千年的時光。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刻度尺,緩緩掃過沙盤上的每一處細節。這沙盤,並非死物,而是他憑借“墨羽”網絡源源不斷彙集來的信息,日夜推演、精心構築的、活的西域格局圖。
近期的一係列行動——救助商隊結下的善緣,與郭震義結金蘭埋下的明棋,借助各方矛盾悄然布下的暗子——如同散落的珍珠,此刻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彼此碰撞、串聯。他意識到,西域這盤棋,已不能再滿足於零敲碎打的落子。西突厥內亂愈演愈烈,吐蕃的野心在文成公主和親的煙幕下悄然滋長,大唐安西都護府雖強,卻難免鞭長莫及。各方勢力犬牙交錯,暗流洶湧,單靠幾個孤立的情報點或影響力節點,已如同汪洋中的孤舟,隨時可能被突如其來的風浪傾覆。
“勢散則弱,勢聚則強。”東方墨低聲自語,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石洞內回蕩,“須得織一張網,一張覆蓋西域全域,既能感知風吹草動,又能引導水流方向的無形之網。”
他的目光掠過沙盤上那些已被“墨羽”滲透或影響的點,最終定格在北方夜空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岩石,看到了那浩瀚蒼穹中永恒旋轉的星宿。一個宏大的構想,如同破曉的晨光,逐漸在他心中清晰起來——以北鬥七星為藍本,構建“周天北鬥”之局。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他修長的手指依次虛點沙盤上七處至關重要的戰略位置:控扼河西走廊咽喉的白水城天樞),絲綢之路樞紐的於闐或疏勒天璿),佛教文化中心龜茲或高昌天璣),各方勢力角逐的焦點碎葉川附近天權),以及另三處分彆對應軍事威懾玉衡)、商貿運轉開陽)、情報彙總搖光)的關鍵節點。
這七處,將作為網絡的七大核心樞紐,如同北鬥七星,居於中樞,統禦四方。每一樞紐之下,再發展出層次分明的次級節點如重要商隊、部落、寺院、驛站),如同拱衛星辰的輔星。而無數更細微的情報源、合作者,則如漫天繁星,密布網絡之間。信息、資源、人力,將如同星力般,沿著無形的軌跡在這張網絡上流轉、彙聚、分發。一星動,則七星皆明;一處受擾,則全網支援。
這不僅是情報網絡,更是一個集情報、影響、行動於一體的龐大體係。它要能做到:洞察西域毫末之變,平衡各方勢力消長,必要時甚至能引導或製造事端,以維護某種對大唐或者說,對武媚未來)有利的“動態平衡”。
構思既成,東方墨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走到沙盤旁的石案邊,案上擺放著各種顏色的玉石棋子。他拈起七枚質地溫潤、顏色各異的靈玉,以其對應北鬥七星的光華與特性:天樞紫、天璿白、天璣青、天權黃、玉衡赤、開陽碧、搖光黑。然後,他深吸一口氣,以指代筆,凝聚內力,在每一枚玉石上,刻下一個極其繁複、蘊含易理八卦的微型符印。
刻畢,他執起代表“天樞”的紫色玉子,將其輕輕置於沙盤上白水城的位置。玉子落定,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漣漪,以白水城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棋局初開,星落四方。一場以整個西域為棋盤,以天下大勢為賭注的宏大布局,就此拉開了序幕。東方墨獨立燈下,身影被拉得極長,與那巨大的沙盤融為一體,仿佛他已不再是棋手,而是化作了這盤大棋本身那冷靜而永恒的規則。洞外,夜風依舊,卻仿佛帶上了新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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