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都裡鎮今大連旅順附近)外,一處看似尋常的沿海山莊。
山莊坐落於海灣岬角之上,外圍以漁村景象為掩護,內裡路徑卻暗合九宮八卦之變。穿過幾重樸拙的院落,方能抵達核心所在——間海軒。軒窗大開,帶著鹹潤氣息的海風穿堂而過,拂動了簷下懸掛的青銅測風鈴,其聲清越,與窗外永恒吟唱的海浪聲相應和。
間海軒內,東方墨一襲青衫,坐於主位,神色靜默地聽著稟報。青鸞則憑窗而立,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浩渺無垠的碧海,海風撩起她鬢邊幾縷青絲,衣袂微揚,靜默中自有銳氣內蘊。
下首恭敬肅立的是一位年約四旬、麵容沉靜、舉止間帶著書卷氣卻又不失乾練的男子。他乃是“墨羽”派駐遼東道的總掌事,代號“書生”。其明麵上的身份是都裡鎮管理港務文書的小吏,借此身份遮掩,便於協調往來,以免過於惹眼。
“……先生,青鸞小姐,”書生的聲音平穩清晰,帶著經年處理繁雜事務形成的條理,“依照先生去歲定下的方略,我遼東‘墨網’陸上根基,已初步紮穩。”
他略作停頓,繼續道:“自南端都裡鎮、青泥浦今大連),北至建安城、安市城舊地,西聯營州柳城,東懾鴨綠江口,我們借助驛路、貨棧、乃至邊軍中的暗樁,已鋪設五十四條可靠情報線路,大小節點二百三十八處。高句麗境內,淵蓋蘇文及其諸子動向,安市城、烏骨城等要地守備情況,契丹、室韋諸部與高句麗之勾連,乃至大唐遼東道行軍總管衙署發出的部分軍令,凡我網絡所及之處,已有九成以上能及時彙總於此。”他措辭嚴謹。
“陸上脈絡,雖不敢言萬全,但已能為先生洞察遼東局勢提供有效依憑。然則……”書生語氣轉沉,神色凝重,“海上的拓展,卻阻力重重,已成我遼東‘墨刃’向外延伸之桎梏,亦是當前最大隱患。”
東方墨指尖在椅扶手上無意識地輕劃,示意他詳述。
“海上‘墨刃’之構建,首重舟船與人員。”書生眉頭微蹙,“我們目前能調用的海舟,約三十艘,多為近海貨船或改裝舊艦,航速、耐波性,尤其是應對海上衝突的能力,均顯不足。熟諳遠海航行、辨識天象洋流之導航士,以及精通水戰、敢於劈波斬浪的勇士,更是難得。沿海設置的幾處隱秘補給點與訊息中轉站,因位置孤立,已數次遭襲,難以穩固。”
他移步至牆邊懸掛的巨幅遼東及周邊海陸輿圖前,手指重點劃過遼東半島以南、以東那片島嶼密布、航道交錯的海域。
“而眼下最為急迫、危害最烈者,乃是倭寇之患!”北辰的手指重重落在幾處關鍵水道及島嶼上,“彼輩駕乘輕舟,多槳驅動,其行如風,來去莫測。彼輩深諳此間海情,熟知每一處暗礁潛流,常於霧靄或夜色掩護下,驟然發難。或劫掠往來商旅,殺人越貨;或突襲沿海漁村、乃至我外圍據點,焚掠一空,其行徑愈發猖獗。”
“彼輩動作極其迅捷,往往我方或官軍接到警訊趕至,早已杳無蹤跡,唯餘殘燼與悲聲。更令人惕然者,此股倭寇似有耳目,我方船隊行程時有變更,彼輩竟能窺得先機,預設埋伏。致使海上情報傳遞屢屢受阻,專程運送之特殊物資亦頻遭威脅,損失非小。長此以往,非但‘墨刃’海上力量無從建立,恐將反噬陸上‘墨網’之經營,乃至影響先生經略遼東、製衡高句麗之全局部署。”
書生稟報完畢,躬身退至一旁,間海軒內一時唯有風鈴與潮聲交織。
東方墨的目光掠過輿圖上那片被北辰重點勾勒、此刻仿佛暗流洶湧的蔚藍區域,眸色深沉,不見波瀾。
一直靜立窗邊的青鸞此時緩緩轉過身,她的目光清冽如秋水,落在書生身上:“書生
掌事,依你與彼輩有限接觸來看,這些倭寇,是尋常覓食的海狼,還是訓練有素的豺犬?其戰法、器械,可有特異之處?”
書生麵對青鸞垂詢,肅然回道:“回青鸞小姐,據有限交手及幸存者描述,此輩倭寇凶悍異常,慣用狹長利刃,劈砍迅疾,尤擅接舷跳幫近身搏殺,狀若瘋狂。其行動間頗有章法,進退似有號令,不類尋常散匪。背後是否另有主使,目前尚未探明,然其難纏程度,確非尋常海寇可比。我方曾數次試圖反擊,皆因舟楫不及迅捷,水戰亦非所長,未能給予重創,反添損傷。”
青鸞聞言,微微頷首,不再多言,目光轉向東方墨。
東方墨徐徐起身,行至窗前,與青鸞並肩而立,共望那片蘊藏著無限可能、亦潛藏著重重危機的浩瀚汪洋。他的青衫在海風中輕揚,語調平緩卻帶著定鼎乾坤的力量:
“陸基已固,海疆豈容梗塞。桎梏既現,破開便是。”他並未回首,聲音清晰地傳入北辰耳中,“妥善安排,遴選熟知海況、忠誠可靠的向導與駕船人手。明日,我與青鸞親往海上觀風。”
他需親履波濤,洞察這海上風波險惡之根源,親手衡量這橫亙於前的桎梏之堅,而後,方能為“墨羽”在這東溟之上,鑄就一柄能斬浪劈波的“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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