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家的回帖來得比預想中更快,措辭謙和溫雅,言道“寒門有幸,得蒙雅士垂顧,掃徑以待,恭請玉趾”,並約定了次日午後相見。這般不卑不亢、卻又禮數周全的回應,讓東方墨對狄家的門風更多了幾分好感。
次日,東方墨依舊作遊學士子打扮,一襲半舊的青衫,更顯從容。青鸞則換上了素雅的襦裙,扮作隨行的妹妹,發髻簡單,未施脂粉,卻難掩那份天生的清麗與通透氣質。二人隻帶了一名扮作老仆的“墨刃”成員提著禮物,緩步向著位於城西的狄家宅邸行去。
狄家宅院並非坐落於繁華街市,而是在一片青磚灰瓦的民居深處,鬨中取靜。遠遠望去,隻見粉牆環繞,牆頭探出幾叢翠竹,隨風搖曳。走近了,可見黑漆木門略顯陳舊,卻擦拭得乾乾淨淨,門楣上懸掛著一方樸素的匾額,上書“狄府”二字,字跡端正厚重,自有一股端嚴之氣。
早有門房在此等候,見二人到來,連忙恭敬地引他們入內。穿過門廳,並非想象中的深宅大院、亭台樓閣,而是一條以青石板和鵝卵石精心鋪就的小徑,蜿蜒通向內院。小徑兩旁,翠竹掩映,疏朗有致,陽光透過竹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空氣中彌漫著竹葉的清香與泥土的濕潤氣息,偶有鳥鳴清脆,更添幽靜。
院內建築多是白牆黑瓦,格局緊湊,不見雕梁畫棟的奢華,卻處處透著整潔與雅致。廊下掛著幾盆蘭草,階前種著幾株芭蕉,書卷氣息撲麵而來。引路的仆人步履沉穩,言語得體,並無尋常豪仆的倨傲之色。
行至正堂外,一位年約四旬、身著藏青色儒袍、麵容清臒、目光溫潤的中年文士已迎候在階前。他見東方墨與青鸞,便拱手為禮,聲音平和:“在下狄知悌,家兄遠任在外,有失遠迎,還望墨先生、墨小姐海涵。”
“狄先生客氣了,是在下兄妹冒昧打擾才是。”東方墨還禮,姿態從容,目光與狄知悌相接,瞬間便感知到對方身上那股屬於真正讀書人的沉靜氣度,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審慎。
雙方謙讓著步入正堂。堂內陳設簡樸,正中懸掛著一幅山水畫,筆意蒼勁,並非名家手筆,卻自有一股雄渾之氣。兩旁是榆木桌椅,擦得光可鑒人。靠牆的多寶格上,並未擺放珍玩古器,而是整齊地陳列著書籍卷軸,以及幾件造型古樸的陶器。空氣中隱隱有墨香與淡淡的樟木氣息。
分賓主落座,侍女奉上清茶。狄知悌並未急於寒暄,而是先請茶,舉止自然流暢。他目光掃過東方墨與青鸞,尤其在東方墨那看似平凡、卻深邃難測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方才微笑道:“墨先生遠自淮南而來,遊學並州,風塵勞頓。寒舍簡陋,唯有清茶一盞,略解疲乏,望勿見怪。”
“狄先生過謙了。”東方墨端起茶盞,輕輕一嗅,茶香清冽,乃是上好的本地山茶,“貴府竹徑通幽,書香滿室,正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清靜之地,何來簡陋之說?能得入此門,感受這般清嘉門風,已是在下兄妹之幸。”
他話語平和,卻一語點出了對此間環境的欣賞,更暗含了對狄家“門風”的讚許。狄知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笑意:“墨先生謬讚了。狄氏世代居此,不過謹守‘讀書繼世,忠厚傳家’八字而已,不敢當‘清嘉’之譽。倒是先生氣度不凡,令妹亦皎若秋月,淮南墨氏,想必是書香望族吧?”他看似隨意一問,實則是在試探東方墨的底細。
東方墨微微一笑,避重就輕:“家族微末,不足掛齒。倒是久聞並州狄氏詩禮傳家,子弟俊彥輩出,今日一見,方知所言不虛。方才入府時,見廊下學子捧書而過,步履匆匆,眉宇間皆有一股向學之氣,令人感佩。”
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回狄家自身,既回應了試探,又再次表達了對狄家教養的肯定。狄知悌聞言,臉上笑意更真了幾分,顯然對此頗為受用:“皆是家中晚輩,資質駑鈍,唯肯用功罷了。當不得先生如此誇獎。”
就在二人言語機鋒,相互試探、又彼此欣賞之際,堂外竹影微動,一個青衿身影捧著一卷書,正從廊下快步經過,似是正要往書房而去。正是狄仁傑。他並未留意堂內客人,目光專注於手中書卷,側影挺拔,步履從容。
東方墨的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那道身影,心中微動。青鸞亦端坐一旁,安靜品茶,仿佛對一切渾然不覺,唯有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清澈如水,將堂內堂外的一切細微動靜,儘收心底。這狄家宅院,果然如這竹徑一般,初入覺得清幽,細品之下,方覺內裡自有乾坤。而那位驚鴻一瞥的少年,更是這乾坤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光華。
喜歡千年一吻請大家收藏:()千年一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