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墨的話語如同洪鐘大呂,餘音在李恪的心湖中激蕩不休,將那最後一絲因過往身份而產生的迷障與塵埃,徹底滌蕩乾淨。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唯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屬於這座新生城市的生機之聲,如同背景的弦音,襯托著此間無聲的驚雷。
李恪怔怔地立在原地,目光卻不再茫然,而是如同被拭去塵灰的明鏡,清晰地映照出自己過往數十年的狹隘與虛妄。爭儲位?報私怨?固權柄?那些曾讓他輾轉反側、甚至不惜性命的執念,在東方墨所描繪的“文明存續”、“萬民之路”、“真正大道”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輕如鴻毛!他半生困於李唐皇族的身份囚籠,掙紮於權力漩渦,卻從未真正思考過超越一家一姓的、更為恢弘壯闊的生命意義。
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與明澈感,如同溫暖的潮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感到那副自出生起便無形加諸在他身上的、名為“吳王李恪”的沉重枷鎖,在這一刻,哐當一聲,徹底碎裂、脫落!他不是李恪,他可以是任何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自己真正願意成為的人——一個追隨大道、投身於這開天辟地般偉業的人!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星辰,再無半分猶豫與彷徨。他向前一步,並非逼近,而是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再次整理了一下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袍。隨後,在東方墨平靜的注視下,在青鸞清冷的目光中,他撩起前襟,屈膝,俯身,將額頭鄭重地抵在冰涼而光潔的金磚地麵上。
這是一個臣服之禮,更是一個新生之禮。
“先生!”他的聲音因內心奔湧的激情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堅定,每一個字都仿佛從肺腑中擠出,帶著血性與熱忱,“恪,往日虛度,沉溺權爭私怨,猶如井蛙窺天,夏蟲語冰!今見海外新天,聞先生振聾發聵之宏論,方知天地之廣闊,大道之浩然!”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熾熱而坦誠地仰視著東方墨:“前塵種種,譬如昨日死!此心此身,自今日起,願徹底拋卻舊日名位恩怨,謹奉先生為師為導!懇請先生不棄李恪駑鈍,允我投身墨羽麾下,無論事務巨細,職位高低,但有所命,水火不避,萬死不辭!”
他的聲音愈發激昂,帶著一種破而後立的決絕與新生般的赤誠:“恪,願以此殘生,附墨羽驥尾,儘涓埃之力,效犬馬之勞,與先生,與墨羽萬千同仁,共鑄此利在千秋、光耀四海之海疆偉業!此心昭昭,可鑒日月!”
話語落下,書房內再次陷入寂靜。李恪保持著俯首的姿態,等待著命運的裁決,胸中卻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坦蕩與火熱。
東方墨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深邃,仿佛在衡量他這番話中的每一個字的重量,在審視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赤誠。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許久,東方墨緩緩伸出手,虛扶一下,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李恪托起。
“善。”
一個字,清越如玉磬,敲定了乾坤。
東方墨的眼中,首次對李恪露出了明確的、毫不掩飾的讚許之色,那是一種看到良材美玉終於褪去石皮、顯露光華的目光。“你能作此想,甚好。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盤州新立,恰是白紙作畫,百事待興,正需勠力同心。”
他頓了頓,語氣平和卻帶著賦予重任的意味:“你既有此心,便不必急於一時。暫且於州府行走,熟悉庶務,了解民情,看看這海外基業,究竟是如何一磚一瓦,從無到有。望你不負今日之言,腳踏實地,將來方能擔得起更重的擔子。”
李恪聞言,胸中豪情與感激洶湧澎湃,他再次深深一揖,聲音因激動而更顯沉凝:“恪,領命!定不負先生期許!”
起身時,他隻覺得周身氣息貫通,神清氣明,仿佛連體內那奔流不息的內力江河,都變得更加歡暢澎湃。他知道,自己人生的嶄新篇章,就在這定海城的州衙書房內,由他親自,並以最赤誠的姿態,掀開了第一頁。未來或許有萬般艱難,但此刻,他心中唯有丹心一片,誓與這片浩瀚海疆,與眼前這位智慧如海的引路人,同呼吸,共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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