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城的天空,仿佛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滌蕩過一般,顯得格外高遠澄澈。閻立本的調查結果以最快的速度公示於眾,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每一個關注此事的人心頭。
鄭府大門前,昔日車水馬龍的景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官差森冷的守衛和封條。鄭萬春及其核心黨羽,因“構陷朝廷命官、勾結胥吏、擾亂法紀”等數罪並罰,被革去功名或職役,家產抄沒,主要人犯鋃鐺入獄,等待他們的將是唐律的嚴懲。那幾個作偽證的農戶與文人,亦根據情節輕重受到了相應的杖刑或勞役處罰。盤踞汴州多年的鄭氏勢力,在這場由他們自己點燃的邪火中,轟然倒塌,樹倒猢猻散。
消息傳出,汴州百姓先是驚愕,隨即爆發出由衷的歡欣。他們此前為“狄青天”蒙冤而暗自揪心,如今真相大白,惡人伏法,清官得雪,無不拍手稱快。市井之間,茶樓酒肆,議論紛紛,皆言天道昭昭,善惡有報。更有受過狄仁傑恩惠的鄉民,自發聚集在州府衙門外,雖不敢高聲喧嘩,但那一道道充滿感激與敬仰的目光,已足以說明一切。
而處於這場風暴中心的狄仁傑,卻顯得異常平靜。他依舊每日準時前往公廨,處理著份內的公務,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隻是在翻閱卷宗、批示公文時,偶爾會停下筆,目光掠過窗外明朗的秋空,心中思緒萬千。這場無妄之災,如同一場淬火,雖灼熱痛苦,卻也讓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官場的險惡與人心的叵測,也讓他的意誌磨礪得更為堅韌。
這一日,來自長安的吏部文書,伴隨著閻立本的親筆舉薦信,終於抵達了汴州。
州府正堂內,刺史親自宣讀了任命。因狄仁傑在汴州任上“明察秋毫,勤政愛民,政績卓異”,更在遭受誣陷時“操守堅貞,堪為典範”,經工部尚書閻立本力薦,特擢升其為並州都督府法曹參軍。
並州,乃是李唐王朝的龍興之地,地位非同一般。都督府法曹參軍,掌管一州司法刑獄,權責遠非汴州判佐可比。這不僅是官職品階的躍升,更是將其置於了一個更為重要、更能施展其才能的舞台之上。
堂內同僚神色各異,有真心祝賀者,有羨慕不已者,亦有暗自心驚者。誰都能看出,這位年輕的狄判佐,經此一劫,非但沒有沉淪,反而因禍得福,直入青雲了。
狄仁傑跪接任命,神色莊重,叩謝皇恩。他心中明白,這份任命背後,是閻立本的賞識與提攜,是朝廷對實乾人才的渴求,也是他自身才能與操守贏得的必然結果。
離開州府,狄仁傑回到自己的住所,開始默默收拾行裝。書籍、卷宗、幾件簡單的衣物,便是他全部的家當。他看著這間居住不久的屋舍,回想起在汴州的日日夜夜,那些挑燈夜讀的孤寂,那些明斷是非後的欣慰,以及最後這場驚心動魄的構陷與昭雪。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他低聲吟誦著老子的名言,心中感慨良深。若無此次構陷,閻立本或許不會親臨汴州,他這塊“璞玉”或許還要在地方沉寂多年。一場殺身之禍,反而成了他仕途騰飛的契機。這其中機緣,當真難以預料。
啟程那日,秋陽明媚。狄仁傑謝絕了同僚的餞行宴請,隻帶著一名老仆,駕著一輛簡陋的馬車,悄然駛離汴州城。
然而,當他行至城門處時,卻見道路兩旁,不知何時已聚集了許多百姓。他們手中或提著雞蛋、果蔬,或捧著粗布鞋襪,靜靜地等候著。見到狄仁傑的馬車,人群微微騷動起來,卻無人喧嘩,隻是默默地將手中的物品遞上,眼中滿是不舍與祝福。
“狄青天,一路保重!”
“並州路遠,大人多加餐飯!”
“願大人前程似錦,多為百姓做主!”
質樸的話語,真摯的情感,讓一向冷靜自持的狄仁傑也不禁眼眶微熱。他停下馬車,站在車轅上,向著四周的百姓,深深一揖。
“狄某,謝過諸位鄉親!在汴州為官一任,未能儘善儘美,蒙鄉親們厚愛,仁傑慚愧!此去並州,定當恪儘職守,不負朝廷,不負百姓!”
說罷,他再次拱手,然後毅然轉身,登車離去。
馬車駛出汴州城門,將那座承載著他初入仕途酸甜苦辣的城市留在身後。車輪碾過官道,發出規律的轆轆聲,向著北方,向著並州,也向著一條更為廣闊、也必然更加充滿挑戰的仕途,堅定前行。
汴水之畔的這場逆浪,終究未能吞噬這艘剛剛啟航的扁舟,反而化作了一陣強勁的東風,助他駛向了更遠的江海。禍福相依,古人誠不我欺。狄仁傑的傳奇,才剛剛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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