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籠罩了墨城,元首府的書房內卻並未點燃過多的燈燭,隻案頭一盞造型古拙的海獸銜珠銅燈散發著昏黃而溫暖的光暈,將東方墨的身影投在身後的書架上,搖曳不定。所有加密的指令都已通過不同的渠道,如同離弦之箭,射向各自的目標。大陸的墨羽網絡將開始釋放更精巧的迷霧,華胥的水師已在青鸞的號令下悄然調整著巡弋與訓練的節奏,而那針對倭國的輿論暗樁,亦開始在南洋諸島的貿易風中悄然播撒。
書房內寂靜無聲,唯有窗外遠處傳來的、規律而低沉的海浪拍岸聲,如同這新生國度沉穩的心跳。東方墨負手立於窗前,並未去看腳下墨城稀疏的燈火,而是遙望著北方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線的、無邊無際的黑暗。那裡,是故土大唐的方向,也是此刻風起雲湧的漩渦中心。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棋子已然落下。這不再是單純的隱匿與逃避,而是基於深刻洞察的主動出擊。李治與武媚欲借倭國之手探查海外,他便順勢而為,將更多的虛假信息與曆史迷霧通過這條渠道反灌回去,消耗其精力,誤導其方向。他洞悉倭國潛藏的野心,便預先在南洋為其設下輿論的絆馬索,並令華胥利刃悄然出鞘半寸,以作無聲的警示。
這場博弈,已從“華胥隱匿”與“大唐探查”的二元對立,悄然演變為大唐、倭國、華胥三方之間,基於各自利益與算計的複雜互動。他不再僅僅滿足於守護華胥的存在不被發現,更要在這場互動中,巧妙地利用各方矛盾,為華胥爭取更長的和平發展時間,乃至……在未來可能的對峙中,占據更有利的位置。
“驅狼探虎,其患在狼。”東方墨低聲自語,眸中閃爍著冷靜的光芒,“若能令飼狼者心生疑慮,放緩投喂,甚至轉而警惕惡狼之牙,則虎危自解,或可享漁翁之靜。”
他布下的局,其深層用意之一,正是要借著這次機會,讓李治和武媚在接收到的混亂信息中,逐漸意識到倭國這條“狼”並非溫順可靠的獵犬,其主動與熱情背後,或許藏著更危險的圖謀。隻要能在帝後心中種下這顆懷疑的種子,延緩乃至阻礙他們借助倭國力量深入南洋的步伐,對華胥而言,便是戰略上的重大勝利。
當然,他深知此舉如同刀尖起舞。既要讓大唐感到困惑與阻力,又不能過度刺激,引發其更直接、更激烈的反應。分寸的拿捏,時機的把握,至關重要。
所有能做的部署已然就緒。指令已發,利刃已礪。東方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將胸中醞釀的驚濤駭浪儘數壓下,歸於平靜。他轉身,走回書案後,目光落在一份關於天樞書院爪哇分院師資遴選的奏章上,神情恢複了一貫的沉靜與專注。
驚瀾已在他手中醞釀,卻被他強行按捺在平靜的海麵之下。未來的局勢將如何演變,取決於洛陽的決策,取決於倭國的下一步,也取決於他今日布下的這些暗子能否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但無論如何,華胥這艘航船,已然調整好了風帆與舵向,準備在這片日益複雜的海域中,繼續它堅定而審慎的航程。海天之間,一場無聲的驚心弈局,至此,已完成了最初的布局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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