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雅的笛聲,如同投入暴戾湖麵的一顆石子,蕩開的漣漪雖細微,卻真切地改變了某些東西。
那蒼涼空靈的笛音穿透海浪與嚎叫,飄向疾衝而來的土著船隊。最初,回應笛聲的是更加狂躁的咆哮和更加密集投來的骨矛。然而,當塔雅閉目凝神,將內息融入笛音,使其不再僅僅是聲音,而更像是一種直抵心靈的情緒傳遞——一種混合著山林的寧靜、鷹隼的驕傲以及對未知者謹慎的探詢——時,奇異的變化發生了。
衝在最前方,那艘頭戴羽冠的首領所在的獨木舟,速度首先慢了下來。首領高舉骨矛的手臂僵在半空,臉上狂怒的紋路微微扭曲,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與驚疑。他顯然無法理解這從未聽過的聲音,但這聲音裡沒有他熟悉的殺意與挑釁,反而帶著一種……仿佛能與祖靈溝通般的古老與神秘。他身後一些戰士的衝鋒姿態也出現了遲疑,他們互相張望,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吼,似乎在爭論。
“他們在猶豫。”李恪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氣勢的微妙變化,立刻下令,“艦隊保持防禦陣型,沒有命令,絕不許放箭!弩炮戒備,但炮口壓低!”
這短暫的遲疑,為華胥艦隊贏得了寶貴的喘息和觀察之機。塔雅的笛聲未停,音調卻變得更加平和、悠長,如同母親安撫受驚的孩童,如同長者講述古老的傳說。她赤足立於船頭,海風拂動她的發絲,整個人仿佛與這笛聲、與這片大海融為了一體,成為了一種非戰的存在。
然而,和平的試探並未持續太久。土著部落內部顯然並非鐵板一塊。就在首領遲疑之際,側翼幾艘獨木舟上,幾個更加激進、紋身也更為猙獰的頭目發出了不滿的尖嘯,他們不顧首領尚未下達的命令,悍然驅動座舟,加速脫離了主隊,如同幾支離弦的毒箭,朝著華胥艦隊側翼猛撲過來,手中的骨矛石斧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右翼三艘敵舟,進入弩炮射程!”了望哨急報。
“瞄準舟身,威懾射擊,勿傷人命!”李恪果斷下令。
“嗡——嘭!”
巨大的弩炮發出沉悶的咆哮,特製的、頭部包裹了沉重泥塊以減少殺傷)的弩箭激射而出,精準地砸在那幾艘衝來的獨木舟前方不遠的海麵上,激起數丈高的巨大水柱。狂暴的海水當頭澆下,幾乎將那小舟掀翻,舟上的土著戰士被澆得透濕,衝鋒的勢頭戛然而止,臉上首次露出了對未知力量的驚懼。
這一記精準的威懾,徹底動搖了土著船隊的鬥誌。那羽冠首領深深地看了一眼依舊在吹奏笛音的塔雅,又看了看華胥艦隊那如同海上堡壘般森嚴的陣型以及那威力莫測的弩炮,口中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短促呼喝,隨即猛地調轉獨木舟的方向。其餘舟隻見狀,也紛紛跟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遠方的海平線,隻留下翻滾的浪花和一片狼藉的海麵。
初次接觸,以一場未真正見血的威懾告終。塔雅的笛音,雖未能完全化解敵意,卻無疑撕開了一道縫隙,為後續的行動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但征服之路,注定不會平坦。當艦隊抵達那霸港,試圖建立前進基地時,更激烈、更本土化的抵抗才真正開始。這裡的部落更加龐大,組織也更為嚴密,他們利用對地形的絕對熟悉,隱藏在密林、礁石洞穴之中,以淬毒的吹箭、陷阱和悍不畏死的突襲,給登陸的華胥士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真正的決戰發生在港口內側依托珊瑚礁構築的主寨。青鸞親率精銳突破寨牆後,遭遇了土著們最後的瘋狂。那名身形巨碩、手持海獸骨斧的酋長,是部落最強的戰士,也是精神的象征。他的力量剛猛無儔,每一次揮斧都帶著開山裂石的氣勢。
青鸞的劍卻如同月光下流淌的溪水,靈動而不可捉摸。她並不與之力拚,身法展動間,於間不容發之際避開致命的劈砍,劍尖總是精準地點向對方發力最關鍵的節點。終於,在酋長一次全力下劈,舊力已儘新力未生之極,她的劍光如電般掠過,並非斬擊,而是以劍脊蘊含的內力,輕輕一磕對方的手腕。
“哢嚓”一聲輕微的骨裂聲。
酋長慘嚎一聲,骨斧脫手墜地。他捂著詭異彎曲的手腕,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纖細、力量卻如此詭異莫測的女子。
青鸞的劍鋒隨即停在了他的喉結之前,冰冷的劍意刺得他皮膚生疼,卻未再前進一分。她看著對方眼中從狂怒到絕望,再到一絲茫然的複雜情緒,用平靜的目光傳遞著勝利者的姿態,也帶著一絲審視。
也就在這一刻,她瞥見旁邊岩壁上那古老的三巴紋,正被漲潮的海水緩緩淹沒。
與此同時,李恪在首裡城的廢墟中,找到了那塊前朝石碑,撫摸著那個被海風鹽霜蝕去“心”旁的“誠”字,默然無語。
當玄鳥旗最終在琉球群島上空揚起,戰報傳來三十六島鏈初步平定的消息時,一同呈上的還有那些繳獲的、標注著北方“築紫”列島的倭國堪輿圖。
鎖鑰已入手,北方的陰影卻愈發清晰。而塔雅那曾回響在海上的笛音,或許將成為未來統治這片新領土時,比刀劍更為複雜和重要的工具。
喜歡千年一吻請大家收藏:()千年一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